压岁钱

这一辈子最多拿过多少压岁钱？不记得了。不超过三十块吧。不会再比这个数字大了，因为，不会再有拿压岁钱的机会了。
最后一次已经在读大学，但是没有结婚，在老人的眼中总还是孩子，舅妈替外公塞给我五块钱，我忸怩着不要，但最后还是接住了。两个小姨仿佛有点不太好意思只给我五块，就给了十块，然而给妹妹，仍然是五块。
至于父母和爷爷奶奶是早就不给了。
不过我却绝无因压岁钱而自卑或难过过，也无多大的欢喜。这似乎与我的年龄和天性远远不称，但确是一个事实。至少在这件事上，我显现出一个孩子少有的麻木。
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关于这件事经过母亲的多次叙说我已烂熟于心，母亲也曾多次拿它来教育不肯听话的妹妹。但是现在，我突然有点疑惑，我真的把那件事烂熟于心了吗？至少时间我现在就无法确定，当时我几岁？八岁九岁还是五岁六岁？已经上小学了还是没有？母亲就在隔壁，然而我并不想再去向她求证。总之，也就是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吧，那时我还和其它孩子一样，对压岁钱充满了向往。如果母亲说的没错，那年我总共拿到了8块钱压岁钱，这在当时我的眼中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然而压岁钱在手心里还没有捂热，母亲就要把它要回去。
不。我不给。母亲说那年我不知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倔，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一说就给了，乖得很。
给妈，妈给你买花衣服。母亲哄骗着我说。
然而我还是不给。
放在你身上小心丢了。母亲又说。然而慢慢地母亲失去了耐心，她开始从我的手里夺。你以为这钱真是给你的呀，妈要不给人家，人家会给你？
可是当时我并不理会这些，只是受了多大委屈般地嚎啕痛哭，一边哭一边弹腾着腿。母亲没有办法，只好依了我，心想那就让我拿一天，等我晚上睡觉就从我的衣服里偷偷摸掉。然而等到第二天早上她摸的时候，却摸了个空。母亲吓了一跳，急忙把正在熟睡中的我拉了起来。
“你的钱呢？”母亲声色俱厉地问我。
“在口袋里呢。”我还在迷糊，然而看到母亲的神色，急忙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给我拿出来看看？”
然而我摸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摸出来，我的脸色渐渐白了，我说：“昨天晚上还在口袋里呢。”
“那现在在哪里？你说。”母亲叫道。“你给我起来——，今天你不给我找回来就不要回家吃饭！”
于是那天早上村子的街头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事后多年还被母亲津津乐道的情景：我在前面走着，母亲在后面押着，我们沿着我前天晚上走过的路认真地寻找，母亲向每个路过的人都仔仔细细地讲述着我的“劣迹”。然而等到太阳出来，还是没有找到，我终于绝望了，我用颤抖着的哭腔向母亲发誓：昨天晚上钱明明还在我的口袋里呢！
然而现在呢？我却说不出。
多年之后母亲再讲起这件事，脸上仍然充满了骄傲，她对妹妹说，你看你哥经过这次教训，以后一拿到压岁钱就赶快给我了。你看看你？母亲又说，你是不是也要经经你哥的教训才会懂事？
而我这时总是在一边默默地听着，有时甚至嘴角还挂着微笑，然而我的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舒服，像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一样，个硬！
2007年2月10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