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鸣兰先生与“荣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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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鸣兰先生八旬寿诞将近,京剧茶座博客刊出介绍叶老师的文章,并为休恋老兄博客转发。文中对叶老师的介绍基本上是我多年以前所写“我的老师叶鸣兰”当中的资料,比较粗略。多年来,叶老师为杭州京剧票界做了很多象倡导举办杭州唯一的京剧茶座,且一直绵延至今十余年、培养教授提携诸多青年京剧爱好者等实事,但是他淡薄于名利、无争于浊世,从不渲染自己,所以连我们这些追随数十年的学生也不知详细,更不用说其他。
我一直有为洪、叶两师作传的念心,只是自己人到中年,每日俗事纷然,又是如此竞争残酷的年代,家事国事无不串扰,实无分身之术,心有余而力不殆,只好付诸阙如。
近日特意与叶师作一谈话,记录下一个轮廓,对于叶鸣兰先生早年学戏之状况稍有眉目,先行刊出,以为叶老师人物介绍之补充,并以此祝福先生八十华诞。
叶鸣兰先生本名叶家香,1931年农历7月26日出生于南京下关。
七岁时随祖母去往天津姑妈家,此后便一直居于京津两地。提起这位姑妈可大有来头,乃是“窃国”大总统袁世凯之六夫人叶氏。据相关记载,叶氏是被蒙骗而嫁给了袁世凯。叶氏生有五个子女:即十四子克捷、十七子克友、九女福祯、十一女奇祯、十二女瑞祯。叶氏整天在家闲着没事,就是喜欢听戏。他们家在京津两地都有宅院,住到哪儿是听到哪儿。袁家的十四表哥整日介也是提笼架鸟、抽烟听戏。随着祖母、姑母、表哥出入剧场看戏成为叶家香开蒙教育第一课,也为他后来进荣春社学戏埋下伏笔。
荣春社为京城三大京剧童伶科班之一(另两所为富连成科班和中华戏校),为京剧“四大名旦”尚小云先生1937年左右所创办,1938年正式对外宣布成立,学生以“荣春长喜”排名,其中“荣、春”为头科,“长、喜”为二科。
一个背景显赫、家道殷实不愁吃穿的家庭出身的孩子,怎么去学戏了呢?就是因为“喜欢”两个字!一个小孩子一天到晚泡在戏园子里看戏,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对戏着迷,似乎也是很多外行进入梨园行的基本规律。叶家香进科班投身梨园最主要的原因,分析起来一个是父母不在身边,祖母既喜欢听戏又比较溺爱第三代;而叶家香自己已经被戏所吸引,小孩子并不知道梨园之艰险,以为很好玩。1940年,经赵砚奎先生(张君秋先生岳父)介绍,9岁的叶家香进入荣春社科班开始了他的职业京剧演员的艺术生涯。
叶家香进科班一个月的光景,恰逢尚家四公子满月,尚四公子即现在的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尚长荣先生。
进了科班就不是大人领着出去看戏那么爽了。
在最先的一年多时间里都是练基本功。最早练功是在椿树头条,看功的是唱花脸的唐荣昌、唱老生的李荣元两位师哥。后来转到宣武门的西操场练功。在这段时间里主要练习拿顶、下腰、各种跟斗;后来再学昆曲《天官赐福》、《财源辐辏》、《富贵长春》、《回营打围》的曲牌,每个戏都有五段牌子。这些牌子必须每人都会唱,这是科班学生必学的基本套路,不然的话跑龙套都跑不了。
除了练功,每天都要上园子演出,给师哥们跑龙套。有一天演出前,大家伙儿都在椿树二条尚小云先生家里等着上园子。头科的杨荣环在一边压腿,看见旁边的叶家香就问:小孩儿,你是唱什么的啊?叶家香说:我也不知道。杨荣环说:那你喜欢唱青衣吗?叶家香脑子里就喜欢武松、黄天霸之类的人物,至于什么是“青衣”他根本不知道,还以为那些人物就叫“青衣”呢,于是就嗫嚅着回答:喜欢。杨荣环说:我教你唱一段《朱砂痣》吧!就这么着,叶家香就归了“青衣”行,排在“喜”字里,艺名“叶喜琴”。
归行之后就正式学青衣戏了。先是由胡长泰先生说《花园赠金》、《彩楼配》、《母女会》等以西皮为主的打基础骨子老戏,后与尚长麟一起从李凌枫先生(张君秋先生业师)学《桑园会》、《朱痕记》等青衣戏;为了培养叶喜琴,尚小云先生特地延请他的师父、内廷供奉孙怡云老先生传授《大保国》、《祭江》等二黄戏。
尚小云先生是以严厉著称,荣春社科班没有学生不怕他。据说解放后,尚小云率团到上海演出。没到的时候一伙荣春社的弟子在背后嘀咕说都已经解放了,咱们见了师父不用跪下了吧?等尚小云走进后台,学生们上前叫“师父”,只听尚先生“哼”了一声,一帮哥们腿一软都跪下了。尚先生走了之后他们哥儿几个还相互埋怨说:刚才不是你说不用跪下的啊?怎么你先跪下了?那位说:我是不想跪下,可也不知怎么的,见了师父腿就软了。
尚先生在科班一般不教戏,只管排戏。叶喜琴清楚记得他排《大保国》,尚先生坐当中,两边李世芳、张君秋、任志秋(当时李世芳已经拜尚小云为师,而张君秋也为尚小云收为义子,时常来尚家学戏的。任志秋后来成了尚家的娇客)。只因为孙怡云先生教的是“有本启奏”,而尚先生是“有本早奏”的一字之差,叶喜琴连挨尚先生俩嘴巴。
当然,尚先生培养学生也是不遗余力。二科的旦角青衣戏基本上是叶喜琴与尚长麟轮换唱,如《朱痕记》、《桑园会》、《三娘教子》等;而《大登殿》是长麟和喜琴倒着唱宝钏、代战;《四郎探母》则是长麟的公主、喜琴的四夫人。
除了京剧,也学昆曲。荣春社的昆曲老师是候瑞春,候老师是昆曲大家韩世昌、白云生的老师,叶喜琴随候先生学《思凡》、《刺虎》及全本《金山寺》等。
当时荣春社科班学生演出的事宜都归总教练耿明义先生负责,因为派戏的需要,叶喜琴也需要经常配演一些小生、娃娃生的角色,如《锁五龙》、《断密涧》里的小王子之类,没想到叶喜琴演个小生也是有模有样的,所以耿先生建议给叶喜琴增加一些小生的功课,请萧连芳先生说了《岳家庄》、《打侄上坟》、昆曲《断桥》等文武昆乱的剧目,给叶喜琴打下很好的小生基础。
按部就班的科班生活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荣春社却弄出一场大风波。
北平报纸刊登荣春社寻人启事称有七名学生走失去向不明,敦请知情人转告及时返校。
六十五年前的往事,叶老师回忆起来很确切地说是受了“诱惑”。
五、六年严酷的科班生活对于一个逐渐懂事的孩子来说已经有很强烈的逆反心理,这是可以想象的,再加上来自外界的引诱,一时冲动不计后果就行动了。
当天荣春社科班在三庆园白天、晚上都有戏,有一伙人在三庆园看他们的戏,跟他们荣春社学生套近乎。这伙人是候镜如的国民党92军剧团的,当时他们这个部队剧团已经网罗了不少角儿,象吴彦衡、魏效荀、谭世英、曹韵清、翟韵奎等,还从四大科班富连成、中华戏校、荣春社、稽古社挖人,所以来看戏是假,踅摸人是真。荣春社学戏的孩子哪里经得起吃得好、穿得好、有工资、穿军装的诱惑?于是由于长治领头的七个师兄弟,在白天戏打住之后便随了挖角的“奸细”远走高飞,住进安定门外黄寺大楼92军的驻地。叶喜琴也在其中,晚上还有他的《粉妆楼》呢!
进了部队剧团并非如同挖角人说得那么好。首先是军事化管理,每天早上要出操训练;其次就是他们这些孩子挖来主要是给那些角儿跑龙套、垫戏的。呆了没几个月,有个与剧团关系比较密切的生意人票友对叶喜琴说:我看过你的《骂殿》、《大登殿》,你老在这儿来零碎,可惜了!一句话把叶喜琴的心眼儿给说活动了,但是北京是没法呆了,想来想去还是回南京吧。于是他再次出走,找姑妈帮忙,从北京到天津,然后到塘沽坐船到上海,由上海转道南京,回到他阔别快十年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