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 贰零零捌年玖月拾玖日
我是被临时抓进五年一班的。
他们的数学老师去了甘肃学习,代课的先生又不知何故无法出席,便拉了我去顶一堂。小学的数学只涉及到自然数,我自小就欢喜这种数字的兜转,便也旋即应承了下来。

开学典礼

教学楼上最大的横幅
这堂课要讲关于质因数分解的课后作业答案。概念本身并不难于理解,只是这里的孩子学习水平层次不齐,再加上地震打断了许久一段时间的正常教学,大多对数学这类抽象而需要思考空间的知识提不起兴趣。30的质因数刚刚背下来,转眼就不明白20到底有何区别。
所以整堂课都在一种类似于拖拉机牵板砖的缓慢而吃力的节奏中进行。自己也好久没和一大群思维行为都如此简单清澈的小孩子打交道,那种纯粹而直接的沟通能力,还在慢慢恢复之中。

孤独的一年级生
另一个原因在于,班上总有那么几个聪明外向的同学,会把全部问题轮番答完,空留下一屋子的“慢半拍”,百思不得其解。颠来倒去解释那些推理倒也没所谓。最困扰的是,莫非每次,都只能拎出那几个活动积极分子来表演板书?
这其中便有一个超级活泼的女孩子。简单的马尾辫、宽阔的五官、在她那个年龄看来略显魁梧的身材。但凡我刚讲完问题,她便已高高地举起手来,恨不得把手指尖捅到我鼻子下面,一边扯着急促而稍有些沙哑的大嗓子,“老师,老师,我知道我知道。”(还要稍微带些陕南川北的普通话口音)

课间休息
我开始还怀疑只是表现欲过剩,试着叫了几次,才发觉那些举手并不是乱来。答案大抵正确(当然少不了手舞足蹈。即便在黑板上推演公式,也要时不时回过身来,半试探我口气半自言自语,摇头晃脑一番),对新知识的理解力也比身边小朋友们高出了一截。
下午放学后被邀请去校长的救灾帐篷里小坐,又迎面遇见她远远地喊我“裘皮老师”(五一班大概也算得上全校最调皮的班级,第一次自我介绍,他们便已帮我想好了外号)。因为地震,学校的操场上已经遍布帐篷,挤满了老师学生和四周房屋塌损的灾民。她家的帐篷就在校长家斜对面(她母亲也是学校的老师),里面寥寥地摆了两张木床,一桌锅碗瓢盆,和几把椅子。沿着对角线拉起来的棉绳上面,斜斜地搭了几条毛巾。

学校操场上挤满的帐篷
“裘皮老师,你上课最有意思了。如果下周李老师还没回来,你继续教我们数学,好不好?”她拖着我站在闷热的帐篷中央,爽朗地笑起来。想起来校长的评价。“这个娃胆子实在是大,贾主席来视察灾区的时候,她就直接跑过去推荐她妈妈。”
后来,也不再有机会给这个史上最调皮的班级代课。不过有天路过门口,看见海报栏上贴着最新的班干部名单。一张开怀大笑表情肆意的照片下面,写着两行字:体育委员,李诗意。

劳动委员李诗意 by Chenyi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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