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狐连载之十一:第五章/思念家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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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代与小人物的博弈,小人物与命运的较量
一次荒诞的出走,尝尽人生的悲喜
隐忍与挣扎、沉沦与觉醒,特立独行的他能否扭转失控的人生?
第五章 /思念家乡(1)
春节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中来到,工地的民工们都放假回了家,宋书恩却留下来值班——他不想在春节期间回到何玉凤家。
过了祭灶,何玉凤来叫他回去,他说工地上实在找不到人值班,老四就让他留下。这时候老四也还没有回家,亲自对何玉凤进行了解释。何玉凤是通情达理的人,也无话可说。
“书恩,你一个人独自在这,不能跟我回家过年,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宋书恩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在哪里不都是过年,趁这时候没事正好我能多看点书。”
何玉凤叹口气说:“只有这样了,我有时间来看你吧。”
当天晚上,何玉凤住了下来——工地上只剩下宋书恩与一个姓边的老头,何玉凤毫无顾忌地与他住在老四的单间。而宋书恩,与何玉凤相拥而眠,却出奇地冷静,每每到了忍不住的时候,脑海里总会闪现离开学校的那个夜晚凌燕妩媚的眼神。
在放假的时间里,宋书恩没事了就去找边大爷聊天。边大爷问他:“小宋,你晚上看见过什么吗?”
宋书恩想了想,说:“你是说一个动物吧?比狗小,比猫大。”
“那是一只白狐,好几夜我都碰到它。它坐在我面前看着我,我也看着它,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宋书恩哎哟一声,说:“原来是一只狐狸,看起来它挺温顺的,不像我想的那么狡猾。”
宋书恩又问:“大爷,你说它来这里干什么呢?”
边大爷摇摇头,说:“我也搞不懂,大概是夜里没地方去来这里转转吧,这远离闹市,北边不远有个沙丘。”
宋书恩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不知道明白了什么。
宋书恩留下来值班,其实是他自己要求的。临近春节的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如何与家里取得联系——直接给爹写信,他没有足够的勇气,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他只有先跟大哥联系,让大哥慢慢地给爹说,然后才有可能让爹原谅他。可大哥会对他如何呢?大哥早早地出来做矿工,希望他争气有出息,而他却出了这样的丑事,也真丢人现眼。
宋书恩再次陷入惆怅的情绪,离春节只有两天的时候,他一咬牙做出了决定:不管大哥如何对他,先写封信给他,什么都不解释,只告诉他自己在这里。
最后,他还是在信中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亲爱的大哥你好: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跟爹联系,也没有跟你联系,很想爹,也很想你跟二哥,还有小四儿。我离开学校,一句话也说不清,等有机会了再给你说。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找到了一份轻松的工作,还有时间读书写作。我不考大学了,但还在读书写作,争取写出点名堂。我这会还不敢给爹写信,估计爹气得都不愿意要我了。你告诉爹,别让他为我操心了,他要是还生气,你就劝劝他,等他气消了我再给他写信。你跟二哥要注意身体,别太拼命。就剩小四自己了,我们弟兄三个一起挣钱,还能供不起他上学?你和二哥春节回家吗?如果回家把我的情况告诉奶奶,别让她着急操心了。
就写到这吧。
把信送到邮局,宋书恩心里顺畅了许多。回到工地,何玉凤正提着一包东西站在房门口等他。他迎上去抱住她,说:“你又跑来了,还不在家帮娘干点活。”
何玉凤剜了他一眼,说:“人家不是想你嘛。你跑哪里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我去外边转了一圈,大街上人还可多。”
宋书恩没有把给大哥写信的事情告诉她,他担心她多想。
进了屋,两个人抱在一起亲了好一会,然后才坐下来说话。何玉凤看到了他这些天写的东西,吃了一惊,说:“这么多,都是你写的?都是啥时候写的?也不告诉我。”
宋书恩轻描淡写地说:“随便写的,练练笔,我想等能拿出手了再让你看。”
“跟我还说这,有啥拿出手拿不出手?我看写得很好。”
何玉凤说着读起了一篇题为《冬殇》的散文:“落叶奏响了冬之序曲。于是冬轰轰烈烈而来,扑天盖地而来。娇艳的月季花未谢先萎;树丫柔嫩的肌肤变得干涩;欢快的鸟儿开始为生计发愁……一切都镶上了冬的色彩,一切都烙上了冬的痕迹。青纱帐被冬收拾得无影无踪。原野是一味的辽远,一味的空旷。你站在原野,最突出的感觉是自己的渺小,渺小得几乎不存在。万物在冬的面前臣服,而瘦削的菊率先发起抗争,犹如大提琴奏出的低沉而奋进的音符,在轰鸣的冬之曲中显得那样执著,那样坚定。冬愤怒了。他想主宰世界,并高傲地自信:最终胜利属于自己……”
何玉凤点点头,称赞道:“多有气魄啊,真不错。最后一段更精彩——冬死了。春说:冬应该多一份温柔;夏说:冬应该多一份热烈;秋说:冬应该多一份诚实。多有哲理啊,你真不简单。”
宋书恩摇摇头,说:“你一夸我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我还得多读多写,你多提点意见才对。”
“你就别跟我虚荣了,一夸你是不是心里可得意啊?”
“真的,我真想让你提点意见。”
其实,他写的东西都让老四看了,老四说他有很好的悟性,他已经按照老四的建议向报刊投稿了。他不告诉何玉凤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
夜里,他总在做梦,梦见家,梦见奶奶,梦见爹,梦见大哥二哥和小四儿。从梦中醒来,他都在怀疑自己——难道,自己会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县城永远呆下去?而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是他与何玉凤的未来——他们将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自己都把握不准。
春节一过,宋书恩一直在盼大哥的回信,每天他都跑到工厂的收发室去查问,可大哥的信却迟迟不来。
离开家乡这么长时间,宋书恩没有比这时候更想念家人了。已经过了正月十五,大哥为什么还不回信呢?他就是回老家,初七初八也会回去上班,他只要回到矿上就能看到信,要是马上回信就该收到了。大哥因为生气不愿意回信?应该不会吧——自己的行为会令大哥伤心到那样的程度?
再等等吧。也许春节期间收发不及时,大哥还没有看到信;也许大哥一时忙,顾不上回信;也许大哥还没有想好给他说什么……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原因。就像他自己的失踪,谁也不会想到。
整个正月的时间,宋书恩的全部生活内容就是盼大哥的来信、躲在屋里读书写作、跟边大爷闲聊、何玉凤来了陪她说话逛街。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甚至有些忧郁。
何玉凤问他:“书恩,你是不是想家了?想家就回去看看吧,看看再回来。”
他摇摇头,说:“心里慌,不知道慌什么,心烦意乱的。”
何玉凤紧紧地偎在他身上,说:“书恩,你别胡思乱想,你好好读书写作,我支持你。你要是嫌工地上乱,咱就回家,你就在家里当个专职作家。”
宋书恩用力抱一下她,说:“没事,我可能就是过春节有点想家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久久地站在那里,何玉凤抽泣起来,她说:“书恩,你是不是想离开这里回老家了?我知道,这地方太小,在工地上也太委屈你。”
“还说我胡思乱想,你这才是胡思乱想,我就是回老家,还会回来,这里有你,还有对我像亲生儿子一样的大爷大妈。”
“自从知道你写作,我就有个想法,一直没给你说,怕你不愿意。”
“你说说看。”
“你替我去学校教书,我照顾家。在学校环境总比在工地强,你也有更多的时间去读书写作,你说呢?”
宋书恩心里咯噔一下,思索了好久,说:“这怎么能行,你呆在家里做个家庭妇女,不是把你毁了?再说学校也不会同意。”
“就是一个民办教师,我做你做还不都一样,只要你愿意,学校我去说。”
宋书恩摇摇头,说:“玉凤,你别太委屈自己了,我知道你喜欢学校,喜欢学生。我一个男子大汉,干什么都无所谓,在哪里都不会影响我读书写作。”
何玉凤双手捧着他的脸,长时间地凝视着他。他躲开她的目光,说:“玉凤,我读书写作也就是爱好,还不知道会有啥结果呢,我不能对这个报啥幻想。”
“不,我要你写,要有出息,将来成一个大作家。”
“那太遥远了,我可从来没想过。”
“就这样说定了,书恩,你听我的,我回去就跟校长说,你替我教书,我在家帮爹娘种地。”
“不能这样……”
不等他说完,她就捂住他的嘴,“书恩,我爱你,就要支持你,我知道在这工地上你不能永远光值夜班,干体力活累得要死要活,你哪有心情去读书写作?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值得。”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说定了,你等老四回来给他说一声,他对你这么好,我回头再给刘老师说一下,我那边跟校长一说好你就回去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