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散步，一个三四岁的男孩被爷爷牵着，嘴里念念有词地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好奇地望向他，只见他挥舞着小拳头、笑得很得意。

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喊，不知他长大后，会不会记得今天成功的感觉。

第一本书出版后，同事问我什么感觉。我指了指旁边的电脑桌：大约明天还得坐在这儿，后天也得……当然，如果真的不必再坐下去，也许我会想念它的。但那时那刻，我意识到这将是我一辈子重复次数除了吃饭上厕所外最多的事，那就是坐在那里，打开电脑，然后，开始……

当一个人，她发现人生大致的轨迹时，或多或少都会有无奈的感觉。这算不得失败，我所面对的失败，是在写作过程中随时随地的都有可能发生的，思维短路、想不出确切的个案以支撑我的观点、一句古语或一句名言卡在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还有就是，当写到结尾时发现还没开始。写作就如一场冒险，在20岁时我只要有充沛的感情，但现在一切都变了，在这个过程中我随时可能被失败打倒，囫囵吞枣地选择含糊地用几句比喻掩盖过去。

但失败的感觉，仍然在。

《中国合伙人》中，成冬青在背英语单词时，会把成功认成失败、把理想认成妄想，后来他在一场成功学演讲上，盖住同伴递上去的演讲稿，说：我们可能不了解成功，却无比熟悉失败……

在品尝了人生的无奈后，我们比坚强更早地学会了妥协，比理想更快地适应了现实，比生活更近地接近生存。

这一年，我60岁的老板对我说：你不能要求我坚强，人多数时候是脆弱的。

面临退休的他，像一个随时等待弃船逃生的人，在一些年中否决了我们对公司改革的若干建议，不惜让事业毁于一旦，自己套现走人。当我有机会与他倾谈时，我看见他的目光逃离我的眼睛，在我凶悍而热烈的目光下，悄悄地背过头去，把头面向了墙壁，用手指挠着墙上一张发旧的值日表，他的声音那么轻微，低得只有我们俩能听得见，他说：你不能要求我总是坚强，人多数时候是脆弱的。

当时，我犹如看到一条河隔绝着我们的身影，顷刻，我只感到要求他变成了一种卑鄙，我们注定是两种状态的人。我在失败，他在退场。

我对一个正在退场的灵魂震住了，从而理解了这个选择中的小聪明与大无奈。对设身处地的失败，便也不再追究。甚至有点庆幸，失败并不是最坏的人生。

最坏的人生是，你已没有心情去寻找方法，最后，放弃一切努力，寻求合适的退场。

退场也不是没有代价：你必须放下曾经珍惜的东西。可以是一只钢笔一颗钻石，也可以是一个人，一项事业，一个理想，一种操守，一份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