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汉字真是丰富丰满丰润。“可可苏里”这几个字排列在一起，看着看着，就看出几分诗的韵味。就“可可苏里”这名字，就是一景。与可可托海两字之差的“可可苏里”，是额尔齐斯河流赠与大地的一颗珍珠，一片湿地。远远望去，水边绿草如席，野花盛开，牛羊成群。午后的阳光下，哈萨克牧民的毡房炊烟袅袅，宛如一幅边塞牧歌图。蓝天、白云、苇丛倒影，湖面颜如玉，明如镜。偶有天鹅和野鸭轻舔湖面，掠起一波微澜，一圈一圈散去，湖面又归复了平静，就像大梦初醒的少女，羞怯地回想着缭绕在梦境中的热望，努力让燃烧着爱情火焰的心湖平静下来。

传说中，可可苏里的确有着那样一位美丽少女，她叫苏姗。苏姗生活在遥远的天际。一个仲春的黄昏，她身穿白色罗衫，斜倚纱帐，昏昏欲睡。朦胧中，英俊少年苏勒特尔身穿黑袍，扬鞭策马驰来，跪至帐前，向苏姗倾诉埋藏心中已久的爱慕之情：美丽的苏姗，你的容貌让千山倾倒，万水倒流。可你深藏天闺，既不能享受青春的欢乐，又得不到幸福的爱情，其不枉活一生？苏姗惊讶地看着英俊的苏勒特尔，梦幻般地问：难道我还能拥有别样的生活？苏勒特尔说：你可随我到人间。那里有胜过天宫的美景，有热情的民众，你可以歌唱舞蹈，去享受天宫享受不到的快乐……苏姗刚刚归复平静的心再次波澜四起。她抽身而起，睁大双眼，却见苏勒特尔纵身上马，踏云而去。她高喊苏勒特尔的名字，翩然追去。不料，天父横亘在天门边，怒容满面地说：苏勒特尔原本是凡间一只黑天鹅。若随他而去，按照天条，你将仙身变鸟身！苏姗看着苏勒特尔远去的方向，执拗而向往地说：即便如此，苏姗依然愿随布勒特尔前去凡间。万望天父成全苏姗的心愿。天父见爱女心意已决，既无奈，又不舍地遵从她的选择，轰然打开了天门。

美丽的苏姗迈出天门的瞬间，果然变成一只翼翅洁白的天鹅。她俯瞰大地，只见一汪绿水中，一只黑天鹅展翅欲飞。她飘然而至，欲言又止。黑天鹅说：美丽的苏姗，我因对你仰慕已久，贸然闯进天宫。万没想到你会舍身随我而来。苏姗说：能与爱我的人在一起，苏姗死而无憾。从此，苏姗与布勒特尔相亲相爱地生活在美丽的可可苏里。从此，可可苏里成为天鹅的故乡，鸟类的栖息地。从此，可可苏里获得“天鹅湖”之美誉而令旅者神往。

前往可可苏里途中，身背行囊的一男一女欲搭车同往。不曾想，竟是国内外享有盛名的诗人郭小川先生的女儿郭小惠及她的爱人杨政。他们旅游新疆大地，或搭乘汽车，或徒步行走在可可托海的葱绿之中。得知他们的身份，大家挤出坐位，请他们上车。先生的著名诗作《青纱帐甘蔗林》，我们这代人再熟悉不过。可那一刻，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望星空》中的诗句……

我爱人间，

我在人间生长，

但比起你来，

人间还远不够辉煌，

走千山

涉万水，

登不上你金色的殿堂。

过大海，

越重洋，

饮不到你浓香的酒浆。

千堆火，

万盏灯，

不如一颗小小的星光亮。

千条路，

万座桥，

不如银河一节长……

原以为，这首感情充沛，气韵涌荡，当年背得滚瓜烂熟的赞美遥远苍穹的诗篇已遗忘在岁月中。不曾想，旅遇郭先生女儿之时，竟浮现在脑海。人的记忆真是一只装不满的囊裹，来不可遏，去不可止。

小惠与杨政在天鹅湖畔下车。他们还将徒步游览可可托海之山山水水。我问小惠，晚上住宿哪里，明天怎样离开？她说：走到哪里，住在哪里……我们乘坐的汽车绝尘远去。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我想，如若今夜露宿可可苏里，定有满天星斗陪伴他们在美丽的天鹅湖畔度过宁静的异乡之夜。

小惠和杨政是性情中人。一个月后，他们回到乌鲁木齐。返回京城前夜，宴请新疆文友。席间，我问他们，可可苏里之夜可安好。他们的回答与我那天的祝愿竟是那样地契合。小惠说，在异乡，在美丽的天鹅湖畔，我们在漫天星斗下度过了一个宁静的旅途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