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5/mw690/490cfd4dgdcd71bfb88e4&690金枝把张木头堵在院门口说:咋又来了,黑灯瞎火的。张木头说:不黑灯瞎火来,我还白天大日来?说着,抬腿往里走。金枝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身子一横,挡住张木头说:我身上来了,今天不行。张木头说:十来天没见了,想死我了。
窗户直对院门,张木头抻着脖子看了看昏暗灯光下静静垂着的窗帘说:发电机也饿了,没力气发电了。金枝心慌着,赶着他的话说:是没油了吧?快停电了。话音刚落,窗洞忽然黑了。金枝心里一阵惊喜说:真停电了。张木头说:你可真邪气,说啥是啥。金枝忙说:黑灯瞎火的,赶紧回吧。张木头无话可说,摸了摸金枝的脸说:面吃完了吧?明天我再捎点过来。金枝慌着说:还有……还有呢,还能对付几天。张木头无奈地看了看漆黑的窗洞,恋恋不舍地走了。
金枝慌慌张张进了屋子。王定西问:是谁呀?金枝说:连长……张木头。王定西追了一句:他干啥来了?金枝顿了顿说:看我有没有面吃了。王定西也顿了顿,把身子向前挪了挪说:咋不让他进来?金枝闹心地说:你咋这么多事呢。深更半夜,我屋里杵着个男人算啥事?
金枝这句话,把王定西噎住了。他想,这是下逐客令呢。于是,把脚伸进鞋窝,站起身来。金枝松了抱膝盖的手,凝眉问:你要干啥?王定西说:我得走。金枝急了:你想死在沙漠里呀?王定西闷声闷气地说:井队的弟兄们都等着我带回去面粉,可着饱吃顿面饼子呢。
说到面饼子,金枝咽了口唾沫,仿佛咽进去一口香味。
金枝意念中的面饼子,是包谷面、野菜掺合在一起的,菜多,看不出面的颜色。说是菜,也不是白菜油菜菠菜,而是树皮、树根、灰灰菜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菜。开春时,地里的野菜还疯着长呢。入了夏,就秃了。不是不长了,而是被人吃光了。不但叶子,连根都挖出来,树皮也扒下来吃了。地秃了,树也秃了,金枝就很少吃菜面饼子了。可她说不清,为啥不想让这个来找粮食的男人失望。于是,她看着王定西说:你傻呀你,深更半夜,上哪找粮食去?说完,几把将他睡过的被子抻平,说:睡吧。王定西眨了眨眼睛说:你睡哪?金枝没说话,拿笤帚仔细扫了扫地,掀开墙角木箱子的盖,抽出一块帆布,一床大朵红花面的被子铺在地上,然后“噗”地吹了蜡烛。
王定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不但睡不着,还浑身发热。在井队,结过婚的钻工常说些荤话解闷。可眼下他真地跟个女人睡在一间屋子里了,一个漂亮女人,死了丈夫的女人,把他从沙漠背回家的女人,喂他吃热汤面的女人,他不能不浮想联翩。想着想着,身上多日不曾勃起的部位便蠢蠢欲动。他克制着,遏制着那股冲动。可那股冲动不听他的,冲得越来越猛。地下的金枝说:你咋不睡?王定西听出,金枝的话声哆嗦着,便反问:你咋不睡?金枝哆嗦着说:风从地缝里往上钻,冷得很。王定西翻身向地下看,什么都看不到,便说:你上床,我睡地下去。说着,起身下地,金枝正好爬起来准备上床,黑暗中,俩人的身子撞在了一起。王定西感到一阵眩晕,怕金枝摔了,一把将她紧紧搂住。金枝也感到一阵眩晕,似乎怕倒下去,紧抱住王定西。他们就那么紧紧拥在一起,谁都不松手,也不想松手。王定西觉出了金枝身上的凉,冰凉。金枝也觉出了王定西身上的热,火热。觉出金枝浑身冰凉的王定西顿时心疼起她来,想用身体把她暖热。被王定西紧搂在怀里的金枝突然怜悯起自己,有一个为自己暖热身子的男人,真好。她似乎被王定西感动了,软软地说:亲我。王定西没听懂她的话,只是感觉着她的气息和冰冷却柔软的身体。金枝感觉出王定西的迟疑,用力搂了搂他,轻声撒娇:抱紧我……这下,王定西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话,而且受到鼓励,急忙托起她的腰,箍住她的腿,将她放在了床上。
此时,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清醒的,是金枝。金枝手把着手,让懵懵懂懂的王定西在黑暗中笨拙地,一点一点地认识了她的身子。此刻,如果有一个浑顿的,当然是王定西。黑暗中,他笨拙的双手听凭金枝的摆弄,细细体验着她光滑的肌肤,粗莽地进入了她湿润的身子。那一刻,他只是觉得舒服畅快,说不出的舒服畅快,完了一次,他又要一次,还要一次。
当王定西大汗淋漓,再次翻到金枝身上的时候,却被她推了下去。金枝突然想起高猛死去那天夜里的情景。她至今认定,高猛是因纵欲而死。她害怕了,怕王定西是第二个高猛。可王定西意犹未尽,揉搓着她说:我还要。金枝拿开他的手说:日子长着呢……王定西有点泄气,喘嘘着说:我不知道跟女人在一起这么好,你真好。王定西的话,让金枝动了情。她突然害怕他离开,离开这空落落的屋子。于是,她猫似地侧耳贴在他结实的胸脯上说:那就别走了。王定西顿了顿,不那么坚定地说:找不到粮食,再不回井队,咋跟队长交待?金枝突然离开他的胸脯说:那就多住几天,我想法找些粮食让你带回去。王定西喜出望外地说:真的?
在井队,都是头枕轰鸣的钻机声入睡的。在寂静的,没有钻机轰鸣的金枝家,王定西这一觉睡得真香。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屋里静悄悄的,他翻过身,蛤蟆似地仰起头,看到桌上摆着三只碗,碗里是面饼子,苞谷面糊糊,红白掺杂的咸菜。他爬起来,把饭吃了,便觉得无聊起来。在钻台上忙惯了,闲下来,心里惶惶的。井队的弟兄们掌刹把,抡大钳,甩单根,丧饥失饱的,都盼着他满载而归呢。想到这里,他的心慌变成内疚并由此产生了强烈的冲动,他几步冲到门口,门却拉不开。金枝把门反锁了。他返身上床,拉开窗帘,拔出插销跳了出去。院子不大,正房旁边依着座耳房,是灶间;洼地里种着小白菜、辣椒、茄子。低低矮矮的菜蔬,虽说绿得不成阵势,小院却显得不那么清冷了。院门左侧沿墙堆着梭梭,右侧坐了两口半人高的缸。快步到院门前,拉了拉,也锁着。他有些无奈,顺手提起大缸的盖子,空得见底,挨着的一口中,是半缸包谷粒,探身抓一把搓了搓,很饱满。他不由一喜,心想:看来此行不虚啊,这么想着,便吃了定心丸似地从窗洞跳回到屋里。
等待,把时间拉长了。好容易等到天黑,却没来电,想必是发电机供不上油了。王定西刚刚点了蜡烛,院外就传来敲门声。是金枝回来了。一激动,他把金枝反锁门这档事忘了,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敲门声停了,传来“金枝金枝”的喊声,是昨夜造访的张木头的声音。王定西吃了一惊,急忙蹬窗返回屋子。这时,敲门声、喊声都停了,传来金枝急吃吃的声音:敲啥呀敲,门锁着呢?王定西一听便知,金枝是给他报信儿呢,他“噗”一下吹了蜡烛。
这时,传来张木头的声音:我送点白面过来……哎……屋里咋有动静?
“哐啷”一声,院门开了。金枝语气生硬地说:屋里有鬼,是鬼弄出来的动静。张木头提了大半袋子面粉跟在金枝身后进了院,把面倒进缸说:先吃吧,吃完了我再想办法。金枝说:谢谢。张木头说:话咋说得这么生分呢?说着伸手抱住她。金枝推却着说:别……门敞着呢。张木头松手关了院门,抬脚要往屋子走。金枝一把拽住他说:不是说了嘛,我身子不利索。张木头说:大老远把面粉给你背来,咋也得让我进屋歇歇啊。金枝哄着他说:我知道你想干啥……赶紧回家歇去。我还得弄饭吃呢,过几天再来,啊。张木头还是坚持走到门前,摸了摸,襻上有锁。又走到窗前推了推,挺严实。便说:把门窗插好。
张木头既不放心,又舍不得。但,他还是走了。金枝慌忙开了门锁,轻轻叫了声:王大哥……王定西一把拉过她搂在怀里,没头没脑地亲了起来。金枝还为院子那一幕慌张着,她推开王定西,把手里的布包放在桌上,摸摸索索点了蜡烛,散散地坐在床边。王定西挨着她坐下说:你们连长……咋天天晚上来?金枝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咋的啦?就算醋瓶子杵这儿,也轮不到你吃。又说:他是来给我送面粉的。王定西笑了笑说;他对你真好啊。金枝没好气地说:你们男人,肚子里都装着坏水!王定西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说:你啥意思啊?嫌弃我了?那我现在就走!说着,抓起书包和水壶,几步跨到门口。
金枝没想到王定西真动了气,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说:冤家,你到哪去?你又能到哪去啊?说完,脸贴着他的背,“呜呜呜”地,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王定西仰头长叹一声,转过身来,捧起她的脸说:你不是撵我走吗?金枝哽咽着说:你脸皮可真薄。王定西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哪还有脸哪。金枝擦了泪,轻声说:饿了吧?说完,拥着王定西到桌前,打开布包,亮出两个馒头,看他愣着,便说:吃吧,里头夹着肉呢。王定西说:你呢?金枝说:我吃过了。
王定西大口小口把馒头吃了,金枝说:洗了睡吧。王定西听话地擦洗完毕,泥鳅似地钻进被窝。金枝满腹心事地坐在他身边说:天亮了你就走吧。王定西迟疑着说:可是……金枝说:缸里的白面、包谷你都带走。看着王定西失望的神情,她又说:嫌少啊?多了你咋拿呢?王定西说:不怕多。有了粮,我们就能把井打完。多打几口井,咱们就有石油了,美国鬼子和老毛子……金枝打断王定西说:那些事,不是我管的。
这一夜,张木头辗转反侧,想来想去,金枝院子里的动静都是天大的谜。天刚亮,见彩霞鼾声如雷,他起身一路小跑到金枝的家,先是围着院子转了一圈,然后站定在院门口,用力一推,院门没插,把他闪了进去,趔趔趄趄向前几步,一抬头,金枝正平静地看着他。片刻,她说:进屋吧。
屋里安安静静。张木头警觉地巡视一遍。床上地下,如是已往。桌上放了个空碗。他看了看碗底的菜渣说:我不是给了你白面吗,咋还吃这个?金枝说:谁知道今后是咋回事,我得省着点。咋说你也是拖家带口的人,还有个孩子呢,我不能老是吃你的。
张木头疑惑地看着金枝,缓缓出屋到院子门口,提起一口缸的盖,探头看了看,又提起另一个缸盖看了看,摔了缸盖回屋问金枝:粮缸咋空了?金枝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说:是吗?张木头双手叉腰,满脸狐疑地看着她说:我看,你屋里真地闹鬼了。金枝反驳:你把院墙筑得城墙似的,铁将军把着门,把大鬼小鬼都挡在门外了。张木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不对,告诉我,缸里的粮给谁了?金枝挣扎着,想摆脱张木头。可张木头的手像把钳子,牢牢钳着她。金枝说:你像看贼似地看着我,我能给谁!张木头愤怒之极地喊起来:你……背着我养汉!金枝心想,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便放弃了挣扎,低声却不容置否地说:放开我!张木头把手松了。金枝整理了衣服,冷冷地说:我就是有了喜欢的男人。张木头突然扑过来,把她压在身下,气急败坏地说:你喜欢上别人了。我呢?我咋办?咋办!金枝依然冷静地说:我是寡妇,有找男人的自由!张木头一激冷,从金枝身上撤下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说:金枝,我这辈子就喜欢你一个女人,你不能跟了别人,不能啊。金枝低头看了看无辜而又可悲的张木头,闭上眼睛说:连长,你尽心尽力照顾我,我替高猛谢谢你了。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张木头抬起头,痛苦却又无奈地凝视着金枝,眼里滚落出一串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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