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如盖油布伞

李丹崖

在我幼年的印象里，是没有力气去撑开一把油布伞的。

在我看来，撑开油布伞是一项大工程，油布伞都是纯手工制作，不比现在轻滑的铁质散架，油布伞是木头做的伞柄，竹子做的伞撑，棉布被抹了桐油和柿子油，撑开它，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行。当然，每次撑伞都是父亲的活，油布伞撑开，一股清爽的竹子香在我们面前散布开来，那满院子的雨，立马就给隔在了世界之外。

那个伞下的小世界，通常是父亲擎着，他怀里抱着我的妹妹，我拽着父亲的衣角，快步从这个屋子走到那个屋子，然后，吱呀一声，合上伞，靠在门上，一淙雨水顺着伞布倒流下来，汇成一条小水流，跑到了门后。

一把油布伞，只要虫不吃鼠不咬，便可以用很多年，用到伞柄上有了包浆，伞布被雨水洗得油亮油亮，甚至连伞撑子都换了很多根，依然可以用。

伞，是特别能给人安全感的事物。印象中，小时候，父亲在村子外的村部开了一家诊所，我们住在村子里，傍晚，我和妹妹去父亲的诊所去玩，突然就飘起了鹅毛大雪，掌灯时分，仍不见雪停，父亲就从箱子里拿出油布伞来，吱呀一声，撑开，那伞，亭亭如盖，父亲用围巾给妹妹围上，我跟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嘎吱嘎吱地向家里赶。家里，母亲在炖着一锅热乎乎的粉条汤在等我们。

有时候，即便是在雪夜雨夜，也会有人敲我们家的门，都是来找父亲看病的，快要走出家门的时候，母亲总会提醒一句“别忘了油布伞”，父亲撑开伞，冲进风雨里，就这样，持续多年。后来，父亲用油漆在油布伞上画了一个“十”字，那是医疗机构的最早标志，如今都已经改了，我们家的旧物上，还有那把被父亲画上“十”字的油布伞，多少年，都舍不得丢弃。

伞，是爱情的产物。最早被鲁班发明，原因是鲁班的妻子怕雨，每次下雨就不敢出门，鲁班就用木头、竹子、麻布等做成了伞，这样，即便是在雨天，鲁妻也能撑着自己男人发明的“高科技产品”在雨地里浪漫的踱步。后来，许仙在西湖为白素贞送伞，也成就了一段爱情佳话，这些，都与伞相关，伞成了他们的媒人，或是感情的催化剂。

有个词叫“亭亭如盖”，其实，“盖”就是可以移动的亭子，也就是伞。人们多用它来形容荷叶，说来也是，荷叶太像伞了，甚至我怀疑，当初鲁班发明伞，是不是从荷叶身上得到了某种灵感。

一柄油布伞，见证了多少浪漫的情怀。江南的春雨里，姑苏的小巷里，北国的茫茫雪原，京华的烟云下，都有油布伞的影子，擎着一柄油布伞向前走，风萧萧，雪狂舞，无边的风雨都被挡在了身后……

（1000字）

《大公报》2017年1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