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陶

李丹崖

　　泥是女性的,又是男性的。它遇见水,就成了一团柔性的泥,遇见火则硬朗成砖瓦或陶器。

　　中国人在八千年前就能制陶,陶的历史,远比现在地面上留存的所有建筑要久远得多。陶是被火塑了形的泥,因土质的不同,有“紫砂”、“坭兴陶”等。

　　坭兴陶的母亲是钦州泥。坭兴陶诞生已有1300余年,可追溯到唐朝开元年间。钦州泥做成的陶器种类繁多,其制作而成的餐具所盛放的食品隔夜不馊,因为陶器的泥胎在烈火的烧制下会产生气泡,是会呼吸的器皿,所以透气性较好,故而能保鲜；也可以做成笔筒,供无数钦州才子附庸风雅、考取功名；也可以做成熏鼎,在佛前香火缭绕,渐渐吞纳仙气。

　　文友甘少西曾赠我一款坭兴陶壶,上镌“茶禅一味”四字,壶宽腰如佛,看起来就是一副慈相,壶色深咖色,与紫砂相近,又多了几分古拙,像是老派的文人,不随波逐流；壶盖与壶身相扣,匡然有金石之声,向壶口喊话,似有隐隐回声,久久不绝。

对于一个人,最好的知己用来倾诉；对于一把壶,最好的知己是茶。

　　壶给茶安了第二个家,茶香增益了壶的心香。坭兴陶也是要养的,好比领养了一个宠物,要市场陪伴,给好吃的,这样才能培养感情,玩壶也是如此。一个人,不惜好茶,常常泡来品,日日在手中把玩,壶也有了近乎包浆的亮泽,经年累月,这样的坭兴陶壶,跑出来的茶越来越香。

人以土地上的草木为食,用的也是土地所制成的器皿,譬如青瓷,譬如瓦罐,譬如坭兴陶。茶是草木之灵,是土壤所诞生的精灵,好茶与好陶器相遇,如他乡遇故知,且在“一盏茶”又“一盏茶”的功夫里,把日子浸润得活色生香。

　　所以,有好壶,单单是在柜子里供着,装点门面,是绝对的附庸风雅,丝毫不着风雅半点气息。必得有好茶来养,才是两不亏欠,互增芳华。

　　去广西钦州旅游,大街小巷的店铺都有坭兴陶。特别的是,老板与别处不同,他不会推荐你去买贵的,而是问你第一眼看中了哪一款壶。壶是人做的,也是有灵气的,人看壶对了眼,壶才会在日后的岁月里为你“效犬马之劳”。若不然,只会是强扭的瓜,别扭的因缘,一桩美事被弄巧成拙。

钦州的古街巷,一派古朴之意,走到一处街铺前,楼上阳台上的蔷薇开得汪洋恣肆,垂下来。花下,一位老者坐着老藤椅在铺面前喝茶,他手里端着坭兴陶壶,吧嗞吧嗞地喝着,嘴唇与陶壶那样融洽,从他身旁经过,偷得一脉茶香,让懂茶的我思忖半天,竞不知是什么茶。也许,在坭兴陶的壶藏下,所有的茶都有了属于它与壶的隐秘之香。

《贵州日报》2015年 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