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偷欢春消息

李丹崖

已经是四月末了，我来写春，一是因为缠人的春困困得我手懒，二是因为我很少到户外走动，等我一出门，才发现这满世界都是春的消息了。春天这家伙在四季里是最闷骚的，总喜欢偷偷干，等你想抓住他的尾巴时，才发现他早已经把我们甩出好远！

隔壁的男孩爬到宋汤河岸边的柳树上，唉声叹气地在柳浪深处翻找，他在找一根青嫩的柳枝，然后拧一支柳笛，然后吹给树下焦灼等待的女孩听，那女孩矮他半头，看长相，应该是他妹妹。我看得出，女孩等待的眼神里，甜甜的，充满蜜意，而男孩却满头大汗，因为，此刻的柳条早已经生了芽，折下来，一拧，就碎了，根本制不出一支柳笛。

我看到男孩额头上的汗珠滴下来，滴到了宋汤河里，摔成了八瓣，惊得鱼群四散而逃。这些男孩和他的妹妹都不知道。

对岸，一个头发凌乱的疯子，脱下一双满是洞洞的鞋，把一双脚都插进河水里，他在洗那双仿佛还在冬眠的脚，用他眼前的那汪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温度的水。

折柳的男孩实在找不到一根没有发芽的柳枝，他开始冲着河对岸的疯子吹口哨，疯子抬起头隐隐地笑着，然后拾起一块瓦片，举过头顶，男孩一惊，以为是要投他，慌忙从柳树上出溜下来，哪知道那疯子却在河面上玩起“撇碗儿”的游戏，瓦片在河面上噌噌几次点水，终究还是沉入了翻着花儿的春水里，疯子在河对岸咯咯地笑，男孩也望着疯子，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容像极了春天的水波。

河岸上，不知谁家私自撒了的油菜籽长出了肥硕的茎和叶，还调皮地开出了金黄金黄的油菜花，也只那么一丛，生动地映照在河水里。油菜花边，放着一张用凳子支起来的门板，上面有晒着的腌制食品——萝卜干。这些被盐巴欺负得不行的萝卜干，在暖暖的春阳了，也像是犯了困，在门板上睡着，它们的身下，有淡淡的水痕，那是它们面对整个春天所流的口水吧。

的确，对于春天来说，人和萝卜干一样，都经过了长途跋涉的冬的束缚，如今一下子拴马歇鞍，都很“咸（闲）”。

有人在树下搓麻，这是很多人都乐此不疲的休闲运动。这是《色戒》里开场的道具，也是“闲人”的披挂，摸与打之间，营造着一种放松悠闲的气氛。其实，我也一度为此痴迷，但那多是在漫天飞雪的冬季，直搓到颈椎隐隐有沉重的疲惫感才肯作罢。老实说，这不是一项很好的休闲运动，但却是很好的益智游戏，在春天里，浓密的树阴下，一干人等排兵布阵，大兵压境一般地掷出骰子，然后，把桌子砸得啪啪作响，那是牌桌上的惊雷！

街面上，有人担着一筐嘤嘤的鸡崽儿在叫卖，我走进一看，那小鸡被染成了五颜六色，旁边配着一只只空空的笼子，上面有水笔弯弯扭扭地写着“两元一只”，这些只在春天农家才会有的小小生灵，如今却被贩卖到了城市，我不敢猜测这群小鸡的命运，很难想象，没有满目青绿的田野，它们在这个春天会不会经历噩梦？

春天愈加暖起来，筐子里的鸡崽儿很快叫卖完毕，有几个步履蹒跚的孩子拎着鸡笼欢畅地沿着河岸跑，在这没有扬尘的河岸，春天的阳光越发清澈，越发寂静。

也许只有春天知道，在它喧闹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寂静的心，因为，沉寂之后，躁动的夏天就要来了……

（1227字）

《江淮晨报》2012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