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缘分与一份嘱托
张磊与妻子林晓的缘分,始于县农机站那年飘着细雪的冬天。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窗上,在玻璃上结出一层薄霜,体检室里却因一杯热姜茶的香气藏着一丝暖意
——
轮到张磊抽血时,他下意识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的模样被护士林晓看在眼里。她笑着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颗橘子味水果糖,指尖剥糖纸的动作轻柔,糖块递过来时还带着掌心的温度:“放松点,我扎针很轻,就疼一下,吃完这颗糖就忘了。”
甜意顺着舌尖漫开,像一缕暖阳,也像一粒种子,在两个年轻人心里悄悄发了芽。后来张磊才知道,那是林晓自己舍不得吃,特意从家里带来留着给紧张的患者的,“看你们攥着拳头的样子,比我给人打针还紧张呢”,林晓当时笑着说的话,他记了很多年。
往后的日子里,这份甜成了张磊奋斗的底气。自考转干的那些夜晚,书桌前的台灯总亮到深夜,书页上的知识点密密麻麻画满标记,林晓从不会催他睡觉,只是默默温好牛奶放在桌角,有时还会切一盘水果,轻声说
“别熬太晚,我陪你看会儿书”;有次他因统计数据出错被领导批评,蹲在河边叹气时,林晓裹着厚外套踩着雪过来,不劝也不催,只是陪他静静望着河面的冰纹,等他平复后才说
“你踏实做事的样子,比任何成绩都让我安心,这次错了,下次改了就好”。结婚那天,张磊握着林晓的手,指尖能摸到她掌心因常年打针留下的薄茧,眼眶泛红:“以后不管走多远,我都不会忘了,是你陪着我从苦日子里一步步走过来的。”
林晓笑着帮他理了理领带:“咱们一起走,走慢点开也没关系。”
正是带着这份对家庭的牵挂与责任,在市教育局深耕职业教育工作的第二年,张磊接到了前往两百公里外巩乃斯镇挂职党委副书记的任命。巩乃斯镇
—— 这个名字他在地图上见过,知道那是个以蒙古族为主的乡镇,有草原、蒙古包,还有成群的牛羊。指尖捏着文件,“主抓党建、文教与卫生”
这行字沉甸甸的,压得他心口发紧 ——
既怕辜负组织信任,又怕错过家里的点滴,林晓当时刚提了职称,正是忙的时候。出发那天,林晓帮他收拾行李,特意把那本旧笔记本塞进背包:封皮被岁月磨得发脆,边角泛着暖黄,纸页上记着当年在农机站的农户诉求、维修难题,还夹着几幅用铅笔勾勒的零件草图,墨迹都晕开了边。张磊摩挲着笔记本,突然想起曾帮老乡修好农机后,对方硬塞给他的热烤土豆,还冒着热气,烫得他手心发红,眼眶微热:“到了乡里,我绝不能搞‘纸上谈兵’,得把教育的根,实实在在扎进老百姓的日子里。”
林晓送他到车站,反复叮嘱:“那边雨水多,记得带伞,蒙古老乡热情,喝酒别硬撑,照顾好自己。”
风里的难题与掌心的温度
车子驶进巩乃斯镇时,天刚放晴,蓝天白云下,草原像一块铺展开的绿毯,成群的牛羊散在草地上,远处的蒙古包冒着袅袅炊烟,风里除了青草香,还带着一丝潮湿的水汽
——
镇干部桑加拉说,这几天刚下过雨,草原的草长得更旺了。桑加拉是个典型的蒙古族汉子,皮肤黝黑,笑容爽朗,握着张磊的手时力道十足:“张书记,欢迎来咱们巩乃斯!以后有啥事儿,跟我说,咱们镇上蒙古族老乡多,你要是听不懂方言,我给你当翻译!”
刚到镇政府报到的那天,张磊放下行李,连杯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就跟着桑加拉、澳仁加普往村里赶 ——
澳仁加普是镇里的文教干事,戴一副黑框眼镜,话不多但做事踏实。田埂上的雪还没化尽,踩上去咯吱响,远处的羊群在牧民乌仁其米克的指引下慢慢移动,乌仁其米克看到他们,隔着老远就挥了挥手。走了约莫半个钟头,远远就看见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围着一台熄火的播种机打转
——
穿蓝布衫的蒙古族大爷用袖子反复擦机器外壳,手因着急而微微发抖;戴旧毡帽的汉族大叔捧着皱巴巴的说明书,眯着眼睛逐字念,嘴唇都冻得发紫,眉头却拧成了解不开的疙瘩。
“这是乌力吉大爷,他家的播种机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一早就启动不了了,”
桑加拉在一旁介绍,“再过半个月就要春耕了,这机器要是坏了,今年的庄稼就耽误了。”
那一刻,张磊突然想起父亲当年因农机坏了误了农时,蹲在田埂上红着眼眶的模样,喉结动了动,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快步上前,先蹲下身摸了摸机器的余温,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再小心翼翼地打开引擎盖。技校时跟着师傅拆装农机的记忆突然苏醒:师傅粗糙的手握着他的手教拧螺丝,说
“修机器要走心,就像给人看病,得找到病根”;自己练手艺时磨出血泡,师傅用纱布帮他包扎,说
“手上有茧子,心里才踏实”。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从未褪色。他用随身携带的工具一点点排查,桑加拉和澳仁加普在一旁帮忙递工具,乌力吉大爷站在旁边,眼神里满是期待。很快,他找到了症结:燃油滤芯堵了。
半个多小时里,他手指沾满油污,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眼睛也顾不上擦,只觉得指尖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当播种机重新发出 “突突突”
的运转声,像重新活过来一样时,老人们一下子围了上来,乌力吉大爷拉着他的手,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小伙子,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干部!”
粗糙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发疼,黝黑的脸上却笑开了花,皱纹里都藏着感激。
闲聊时,戴旧毡帽的大叔叹着气说:“俺们也想学家电维修、农产品烘干这些技术,可镇上的课不靠谱,去市里学又得放下地里的活,耽误收成……
乌仁其米克家的酸奶机坏了,送市里修来回得两天,耽误卖酸奶呢。” 这话像一颗石子,在张磊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也让他瞬间找准了工作的突破口
—— 老百姓的需求,就是他该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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