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华北平冲到罗晨芸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芸芸，我必须要走了，如果这次我没有逃过，那就忘了我吧。如果有幸脱险，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的。”说完，低头重重地吻了她一下，深深地看着她，“记住，曹晓梅是我杀的，是我推下楼的！一定要记住！”

脚步声越来越近，华北平又抱了罗晨芸一下，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转头向相反的方向冲去。

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罗晨芸终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了地上。一切变得天旋地转，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罗晨芸又看到了洪炬，他依然保持着想要拉住曹晓梅的姿势，脸上全是绝望的表情。罗晨芸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生死攸关的时刻，洪炬的心最终还是站在了曹晓梅那一边。在意识完全消失前，她竟然还在想，如果，跌下楼的，是她而不是曹晓梅，那洪炬是否也会这样悲伤？

 “孩子，你终于醒了！”

 “罗晨芸，罗晨芸，还认得我么？”

罗晨芸在一阵温柔的呼唤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两张脸，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回来。她费力地抬起手，罗新文赶忙握住了她的。罗晨芸哽咽着说：“对不起，爸爸……”话未说完，泪已成串地落下。

罗新文顿时老泪纵横，握着罗晨芸的手别提有多难受了。

许志轩也为之动容，轻轻地拍着罗晨芸说：“好了，一切都过去了。你感觉怎么样？医生为你做了详细的检查，说你大多都是皮外伤，只是……”

 “只是我的右手废了对么？”罗晨芸的声音还是哑得厉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听上去格外的凄凉。

许志轩在心底无声叹息着：“怎么会这样？”

罗晨芸淡然一笑：“以前，华北平因为我废了梁毅的一只手，现在，我又还回来了。很好，这下，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罗新文替罗晨芸擦着眼角的泪，安慰着她。

罗晨芸看着罗新文，轻声问：“他呢？”

罗新文明白罗晨芸说的这个“他”指的是华北平，许志轩刚要说什么，被罗新文制止了。罗新文说：“他失踪了，警方没有找到他。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不是么？你要好好养伤，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想办法找他。”

罗晨芸不无担忧地叹了口气，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又昏昏睡去。

洪炬最后看了眼曹晓梅沉睡的面容。

入殓师已经为她化好了妆，曹晓梅生前是那样爱美，洪炬不想她死后潦草入葬。她看上去沉静又美丽，与平日的曹晓梅完全不一样。如果她一直是这样无害，说不定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洪炬凝视着她，轻轻地吻了下她冰冷的额头，将手中鲜红的玫瑰放在了她心口的位置上。

陈逸俊在殡仪馆的门口点燃了一根烟。他戒烟已经很长时间了，看着这个冷清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想给这里添一丝烟火气。翻遍了车里，终于找到了半盒烟，陈逸俊抽出一支，点上了。

曹晓梅死了，陈逸俊看得出来，洪炬的悲伤是无以复加的。对于曹晓梅，陈逸俊没有一丝好印象，但，逝者为大，死了的人总是更容易让人同情。正是大好年华，想想也是可怜。陈逸俊叹息一声，又深吸了一口。

远远地看着洪炬抱着一个骨灰盒走了出来，陈逸俊掐灭了眼，打开车门迎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吧。”

洪炬看着曹晓梅的骨灰盒，无比凄凉地说：“人活一世，到头了也不过是一捧灰尘，早知道会是这样的下场，何必争来争去。弄得亲生父母都不来看她最后一眼，你说她到底图什么？”

陈逸俊叹息着说：“如果人人都能放得下执念，世间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了。走吧，我陪你去陵园，就算没有父母在场，只要有你在，想必曹晓梅也是开心的，她这一生只爱你不是么？”

洪炬笑了，却伴着苦涩的泪水。

回来的路上，陈逸俊问洪炬：“你去看罗晨芸了么？”

洪炬摇头。

陈逸俊迅速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开着车说：“我听医生说罗晨芸身上有好几处软组织挫伤，肋骨骨折，而且，右手，废掉了。”

 “什么？！”洪炬猛地抓住了陈逸俊的手臂，“怎么会这么严重？”

陈逸俊又看了洪炬一眼，目视前方，叹息着说：“据梁毅的手下交代，曹晓梅让梁毅他们绑架罗晨芸的时候，就没打算让罗晨芸活着回去。梁毅一直被华北平打压，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得到曹晓梅的授意，他更是肆无忌惮。如果不是还想从罗晨芸那里得到钱，想必她早就死了。罗晨芸还算聪明，估计她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一直咬着牙没有把钱给梁毅。”

 “不要说了！”听到这些，洪炬不寒而栗，他无法想象一个弱女子是怎样在这些凶神恶煞的歹徒面前捱过那些虐待的。想到这，洪炬禁不住为罗晨芸心疼起来。可是，他依然忘不了就是这个弱女子，亲手把曹晓梅推到了楼下。

 “曹晓梅真的是被华北平推下楼的么？”陈逸俊那个时候还是处于昏迷状态，对于当时的情况一概不知，只能借助洪炬。

洪炬想起罗晨芸挡在他面前求华北平放过他的情景，他低下了头，木然地说：“是，我亲眼看到的。”

第二天，洪炬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罗晨芸，意外的是她已经出院了。确切地说，是转院了。得知这个消息后，洪炬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过了罗晨芸没有来得及带走的病历本，一字一句地看了好长时间。上面每一个症状都像鞭子一样鞭笞着他，让他无法呼吸。

陈逸俊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位于河边的私立医院。一走进罗晨芸的病房，陈逸俊就看到了许志轩正和罗晨芸有说有笑。他狐疑地扫了他一眼，心里的敌意又开始滋生。

许志轩看到陈逸俊，很自然地冲他打了个招呼，转头对罗晨芸说：“我得走了，要不然就赶不上飞机了，伯父估计已经到了。”

 “注意安全。”罗晨芸冲他摆摆手，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等等！”陈逸俊想了想转身追了上去，“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许志轩笑着说：“怎么，没查出我的底细？我是罗晨芸的朋友，仅此而已。”

 “华北平去了哪里？”

许志轩一脸无辜地看着陈逸俊：“他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

陈逸俊恨恨地说：“如果没有人接应，他不会这么容易逃脱的。”

许志轩靠近了陈逸俊，在他的耳畔悄声说：“我不知道华北平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正是因为他的出现，罗晨芸才会平安无事，这就够了。”

陈逸俊看着许志轩潇洒离去的背影，那天发生的一幕像幻灯片一样出现在了眼前。

许志轩说得没错，那天，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如果不是华北平的聪明果敢，他真的无法保证能让罗晨芸全身而退。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华北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那干脆利落的动作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是不可能有的。如此说来，华北平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一直就没有对自己放松。这样的敌人太可怕了，陈逸俊不寒而栗。

陈逸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激华北平，他逃了，他因此背了处分。可是也正是因为他，罗晨芸才会成功获救。当时的情况如果换做是他，想必也不会这么果断，那后果就无法想象了。可这是他当警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背处分，陈逸俊毕竟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陈逸俊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那句台词，“不是我们太无能，而是敌人太狡猾”。华北平可以说是陈逸俊这一生遇到的最狡猾的敌人了。他自嘲地笑笑，转身进了罗晨芸的房间。

 “为什么转院？”坐在罗晨芸的病床前，陈逸俊问。

罗晨芸低着头，微笑着说：“还是那个医生，说我精神出现了问题。爸爸当了真，就送我到这里来疗养。”

 “胡说八道！”陈逸俊咬牙切齿地说，“蒙古大夫！我看你就很正常。”

罗晨芸抬头看了眼陈逸俊，由衷地说：“谢谢你。”

 “伤好些了么？”

罗晨芸说：“不碍事了，不用担心。”

陈逸俊看着罗晨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氛也变得有些尴尬，病房里一下静了下来，好像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到。

 “洪炬还好么？”

陈逸俊愣了一下，赶忙回答：“还好。前几天处理了曹晓梅的后事，这几天上班了。”

听到曹晓梅的名字，罗晨芸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脸上的笑容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她猛地抓住了陈逸俊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洪炬为什么不来看我，他在怪我对不对？”

陈逸俊没有想到罗晨芸会这么激动，他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罗晨芸：“你这么在乎洪炬？”

罗晨芸突然回过神来，骤然松开了陈逸俊的手，眼神越发的慌乱，掩饰着说：“曹晓梅是因为我死的。”

陈逸俊好像明白了罗晨芸为何如此反常，他安慰着她说：“曹晓梅一心想伤害你，华北平那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你不用内疚。再说，因为她，你也受了很多苦。”

 “可是，我还活着，她却死了，不是么？”

陈逸俊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罗晨芸制止了：“对不起陈逸俊，我累了，谢谢你来看我。”

陈逸俊虽然心存疑虑，但看到罗晨芸一下变得很反常，想到她还未从绑架的阴影中走出来，本有心再陪她一会，却不忍心再刺激她，只好说：“那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陈逸俊从罗晨芸那里出来，直接去了洪炬的医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