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读完了么书仪于2022年出版的《寻常百姓家》，这是一本基于家族档案而形成的大作品，以小见大，作为历史上看不见的寻常百姓，通过父亲母亲遗留下来的一本本账目、记录、汇报材料、书信及口述材料，让我们目睹了从民国到本世纪初叶百年中国的阵痛，这个阵痛不是历史书上的百日维新、清王朝覆灭、北洋政府、孙中山、新中国的宏观叙事，而是每一次转折，每一次变身，寻常百姓的家长里短和寻常百姓的苦辣酸甜。
最好的文学就是让人可以看见、听见、感同身受。《寻常百姓家》称得上这样一部书。作者用平白的语言勾画了他们家族百年风雨的历程，父亲母亲用一座山的坚毅、一棵树的温情为这个家族撑了一方天地，也为儿女们遗留下一笔享之不尽的精神财富。我们经常讲传承，讲家风，传承什么，什么是家风？父母的所作所为就是家风，就是传承。不见得父母会把那些琐碎的一点一滴总结成八个字十个字的名言至理，但他们就用他们的一言一行告诉了后辈遇到事情就应该这样去做，男人应该这样，女人应该那样。
读过书，我记住了父亲无论面对什么困难，总是能够勇毅前行，排除万难，去为家庭寻找一个新的出路，哪怕只是很微弱的光，他也会迎上去。母亲是那个坚强的后盾，她把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为儿女们营造成长最大的温馨。我也记住了那句“人呐，要穷穷咱们一辈，不能辈辈穷”，似曾相识的话理，不止是么书仪一个家的父母这样说过，而是许许多多个中国家庭的父母都这样念叨过，暗自许愿过，也亲身去实践过。
我也出生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家庭，三间破瓦房也曾是我童年的所有，当别人家孩子在家里围着电视吃着笑着的时候，我抱着妹妹坐在路边等外出劳作的爸妈回家。我和妹妹都是七八岁都开始做饭，天热麦收的时候，去地理送饭。妈妈是个倔强的人，她认定了这一生吃苦就在于自己不识字，于是砸锅卖铁也要让我和妹妹读书上学。记得初中时，我学习并不很好，叔伯们都背后说，都不是那块读书的料，早早回家种地吧，学个手艺啥的，浪费那钱干啥。我知道爸妈那时候也为这事私下里商量过无数次，但最后老爸同意了老妈的意见，我继续读书，直到研究生毕业。爸妈没有因为钱的事，跟我抱怨过一次。那么多年，爸妈都是默默咬牙坚持着，老爸一直都是默默无声地在那里做事情，从来也不歇着。妈妈也像么书仪的妈妈那样主持着一家的吃喝拉撒，待人接物，妈妈是一家的主心骨。男主外女主内是这个家的底色，尽管他们会叮叮当当地吵架，但在外面给爸爸足够的面子，爸爸也毫无抱怨地在外出力干活。直到今天，我和妹妹都长大了，爸爸还依然出去干活，不肯在家闲着。老妈再帮我带了几年孩子之后，也回老家陪着老爸，不闲着，找个活每天去上班。他们觉得这样挺好的，闲下来反而不自在。
我没问过爸妈为什么那么坚持把我们送学校读书，也没问过他们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也许他们也给不出什么答案，也许么书仪爸妈的答案也是他们的答案。为了养家糊口，为了让儿女有个好前程，为了儿女一辈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记得那时候有个算命看相的算命仙儿从我家院墙外过，顺口对边上的人说，这家人有骨气。这是边上的人后来跟我妈说的。是的，爸妈在不论多大的困难面前都没有退缩过，都会咬牙坚持着继续前行。这便是父辈的力量吧。当我有了孩子之后，当我面对困难的时候，我懂了许多那时候我不懂的事情，也懂了那时候自己的无知。
书中最后的三章令人泪目，“母亲是树”“父亲的哭泣”“别离母亲和父亲”，没有煽情的文字，却字字写到了我的心里。母亲总是那个把生活过出花的人，她想着办法为子女营造最好的生存空间。父亲总是坚毅的像一座大山，北方的大山，雄浑静默，我没见过我父亲落泪，至少到目前母亲也没有跟我说起过。他就是那样无声地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踏踏实实。书中满满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这个遗憾我不知道该怎么讲，在今天这个时代里，生别离是一种生活的常态。老家与新家之间往往相距千里，千里之遥，这个养的遗憾只会在这个时代里愈积愈厚。而法律上的探亲假成了很多单位的一纸空文，五一、十一和春节三个长假一票难求的回程也成了永远解不开的痛。父母老了，像么书仪的父母一样，不愿意跟子女住在一起，而现在的条件又没能力在城市为他们单独买一套房子，父亲常年一个人在老家也不方便，毕竟是老人了，我也记挂着，所以孩子大了，马上让老妈在家陪着老爸，现在突然明白了所谓“老来伴”这个词，能陪自己走到最后的只有这个伴儿，子女都是奢望，再孝顺都是枉然。守在身边还是筑梦天涯成了这个时代的抉择，老迈的父母又该何去何从呢？媳妇明文要求两个孩子，每周必须跟爷爷奶奶打一通电话，也总是埋怨我不跟爸妈聊天。也许这样的只言片语也能解父母的牵挂吧。
当时只道是寻常，可是千万莫道当时是寻常。我们都不是简单的一滴水，而是时代潮里的一份子。无数个看不见的寻常的我们，成就了时代的洪流。那些处于洪流顶端的人成了宏观叙事的主题，但谁能知道时代潮也是蝴蝶效应的不断扩大，那最初的缘起有可能就是在这些再寻常不过的琐碎之中。我们不是时代的英雄，但都是自己的英雄。男人、女人，都默默担负着自己的责任，在时代大潮里摸索前行。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没有准点，但有恒念，一路前行，只为心中有家。
—— 成文于莞邑逗云轩
乙巳年九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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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6 08: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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