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过了初一,便是去各家亲戚家登门大拜年了,这是四海之内的春节规矩。不同地域大同小异,因为姐姐初二要在家里待客,所以今年我们是初三才去舅舅家的。初二那天,依然是先去了舅爷家,那是个以磨豆腐闻名周边的小村子,静悄悄地位于卫河边上。著名的浚县小吃王桥豆腐皮便是这里产的,很传统的作坊制作工艺,也让这档小吃很受欢迎,一到春节,往常一张豆腐皮一块多钱能够卖到七八块钱。舅爷家也有豆腐作坊,现在由大娘和大爷打理着,大爷负责卖,大娘就负责磨,去他家总有好豆腐吃。不过,很快村子便会被城镇化了,据说要搬进小高层里去了,连豆腐房都没有了,不知道这档小吃还是否能够原汁原味的保存下来呢?不过初二姑姑家大兄弟一家过来了,弟媳妇是超级能侃的那种,而且嗓门大的很,于是,中午的时候,又一起去四叔家陪客了。
初三的早晨依然是雾沉沉的,因为初二弟弟醉酒后与姑姑家孩子约定了早晨去,所以我和媳妇起得很早,但着实很让人烦心哦,一直到八点多,都没见弟弟打电话过来,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喝醉了,谁都没有通知,搞得还得一家一家去叫起床。八点半我们兄弟四个菜集合完毕,媳妇是姑姑亲点必须去的。由于初二下午下了点雪,因此初三早晨路面都结冰了,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车子开的很慢,很艰难的辨认着去姑姑家的路口。姑姑很高兴看到我们,大约一大早便开始准备了,见我们到了,也很快便上桌了。
从姑姑家回来已经十点半多了,天也转晴了,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化完了。妹妹已经到家了。没多久,姐姐和姐夫就过来了,我们便一起去舅舅家。舅舅家同样是在卫河边,河道在这里彰显出了她的曲线美,同时,也透出她的沧桑感。舅舅看到我们都格外开心,尤其是看到媳妇之后,更是夸个没完。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个开心的团圆饭,饭后兄弟们又在院子里撮起了麻将,媳妇也很有兴趣的围观,不过初二我们没有去河堤走走。吃完饭,大哥说起想出去走走的话题,原是想去开封清明上河园的,但后来又起哄要去焦作云台山。因此,便跟姨打电话,结果姨说初四就回来了。这样,初四我们原班人马又去了一趟舅舅家,不过,这次我们是在四舅舅家吃的。四舅和大哥做得皮冻和卷帘儿都非常好吃,我吃了不少。
在候饭的空余,我们一起去了卫河堤。这便是马上就要申遗的隋唐永济渠的古河道。沿着村子里的大路,一路上跟媳妇讲着自己的童年事情。河堤处便是前些年修的毛主席像,他老人家和蔼可亲的举着手,毫无怨言的站在鸡舍后面。卫河堤上,光秃秃的白杨树笔直的站着,我喜欢这样的小道,很家乡很亲切的感觉。与媳妇挽手走在河堤上,阳光在路上描下一株株白杨的神采。卫河经历了曾经的辉煌,也经过了时间的落寞,从魏武挥鞭的白沟,到隋炀北伐的永济渠,再到让明清忧心的卫运河,它成就了太多太重的辉煌,但此时此刻,浅浅窄窄的一带水不由人有点心酸。上个世纪沿河而建的大量造纸厂,让这里成了一道死河,臭气熏天。还好那一页终于翻过去了,现在它慢慢地流淌着,虽然再也不复当年气势磅礴的英姿,再也承不起百帆争竞的喧闹,曾静静的河道渐渐干枯变成了沃野良田,河堤距离河床越来越远,良田越来越多,良田之广与河道之窄不能不让人触目。
这里有我的童年,童年的卫河堤上,相聚不太远便会有一座用于防洪水的土牛,一个一个静静地卧在岸上,时刻关注着河水。从河堤到河边的堤坡上,长满了蓖麻和高大苍劲的柳树,那是我和伙伴们经常玩闹的地方。那些柳树都弯弯的趴向水面,像临镜梳妆的女子一样,百般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娇容。而我们时常会爬上树枝,颤颤悠悠的,在水面上也惊扰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每年的春夏之交,都是堆土牛的时候,村子里的大喇叭便会召集老少去河堤上堆土牛。而那时候,这些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我们热闹的是每年夏天大水过来的时候,柳树只剩下些许树梢,蓖麻也大片大片不见了。河水变成黄色,其上漂着沿途顺带而来的杂物,河面上总是不那么平静,像人头拥挤的正月会一样,不停地拍打着堤岸。每到大水的时候,大人们总是再三叮嘱我们不要一帮小孩儿去河边玩耍,但有时候,我们也会在大人的带领下去河边洗澡、捕鱼。
渐渐地,蓖麻变少了,河堤边上种上了一种叫做刺梨的经济作物,长得跟小灌木似的,结着黄色满身是刺的小果子。已经不记得它们是什么时候成熟了,只记得到一定时候,四舅舅都会给我送些刺梨,用来泡水喝,那味道微微有点酸,但还是很舒服的。后来,姐姐在河堤边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抄纸的池子,那是她那个年龄的村中女孩都做得事情,没事的时候,就到池子边去抄草纸,然后定期有人来收草纸,换取一些钱。姐姐在众姐弟中是最勤快、最懂事的一个了,家里人无论老少都很喜欢她,或者说敬重她。后来,河堤边的池子都荒废了,再也没有人来这里抄草纸了。我和媳妇走路的时候,还见到了属于姐姐的那个池子,一块晾草纸的青石,左右两个池子,我不止一次蹲在这里看姐姐抄纸,姐姐总是不停地给我说话,好像总怕跑丢了,或者睡着了似的。河边的大槐树依然苍劲,我告诉媳妇那上面住着神仙,小时候有一次摘了槐花,把姥姥吓了一跳,拉着我在大槐树下磕头跪拜,那支槐花也被放在树下。那时候我不懂这些,现在也不想去追求那上面是否还住着神仙,它已经成了一种符号,是我想念姥姥的符号。
姥姥的家早已经被充路了,之前还剩下一段土墙,后来土墙也没有了。这个河湾能让我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以前的旧邻居现在也多半不见了,新修成的道路这侧有点荒凉。只有这株大槐树和相距不远的老枣树还可以让我睹物思人。我想,我这辈子不会忘记姥姥和姥爷的,不管这里将来是什么样。沿着河堤,我们一直向北,没多远便可以看到墓地了,这是一处老坟场了,大大小小的,有碑无碑的,新的旧的,我忘记是谁家的祖坟了。这是很典型的传统村子吧,坟与村子相聚是这么近。我们从养蜂场下来又走回四舅舅家,我们的大餐就开始了。


初三早晨的大雾







照片均由媳妇用手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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