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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杀手不太冷》人物出场段落浅析 

【摘要】

     《这个杀手不太冷》是教科书式的经典影片，它处处体现出导演吕克•贝松对视听语言与影视艺术创作规律的创造性把握。影片尤其在人物形象刻画方面独具匠心，人物一出场就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文就电影中几个重要人物的出场段落，对影片进行视听语言分析，试探究这部电影为何会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

【关键词】 《这个杀手不太冷》；人物出场；视听分析

    一部震撼人心的电影，绝不仅仅是讲述扣人心弦的故事，不仅仅是营造别具一格的情境和场面，更重要的是塑造真正能走进观众心灵的电影人物，让观众跟随他们沉浮不定的命运、从未停止的努力和挣扎、生命中最柔软最深刻的笑泪，或喜或悲，从而获得超越现实生活的独特审美体验。

    由法国导演吕克•贝松执导的《这个杀手不太冷》是电影史上教科书式的经典影片。它的人物塑造极其成功：那个爱喝牛奶、养绿色植物的温情杀手，那个穿着卡通衣服抽烟的独特女孩，那个跟着贝多芬音乐鼓点开枪的变态警察以及他性格迥异的一帮下属，一出场就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导演对视听语言与影视艺术创作规律的熟谙让人叹为观止。在这里，我们就电影中几个重要人物的出场段落对影片进行视听语言分析，一起来感受这部经典电影的独特魅力。

     一、景别

    主人公出场之前，影片开头通过航拍展现出的大全景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以及主人公的生活环境。航拍由远及近，用一个长镜头从水面掠过树林，定格于城市，然后转入故事发生的意大利街区。“这种从宏观到微观，从整体到局部的开场方式其实我们能在许多影片中看到，起到的作用一般来说是交代故事发生的环境背景。”[1]  但是本片开场镜头的作用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除了叙事功能外，它还有很强的表意功能：镜头中的画面由三个元素构成，海水、丛林和城市。蓝灰色的海面广阔寂静，暗示主人公莱昂的落寞与孤寂。绿色的丛林幽深茂密，象征小女孩玛蒂尔达幽深、丰富、充满美好和希望而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表现了她对自由的向往和对爱与生命的追求。大海与丛林相交构成了长长的海岸线，预示男女主人公的偶遇、相处与即将展开的曲折故事。接着镜头上摇，画面中出现城市的全景，一小片城市像孤岛般漂浮着。下一组镜头已经进入城市内部。车水马龙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晃动前移的镜头，让我们明白两个主人公都是现代文明下的都市边缘人，也随他们一同感到了城市的冷漠压抑，命运的动荡不安和生命的孤独无助。吕克•贝松说：“在我的眼里，纽约一直是一个随着时光而漂泊的城市，而在这里的人也同样具有不定的特质，所以我塑造了杀手莱昂这个角色，也许这座城市里真的有许多人都像莱昂一样，过着有时欢欣，但大多时候都较为落寞的生活，我想把这些都一一地展现出来。”[2] 导演做到了。当我们分析这几组开场镜头，感受到孤独落寞的悲哀，再联想片尾与之相照应的镜头中，海与城市相接，暗示玛蒂尔达让莱昂的世界不再寂寞；丛林与城市隔开，暗示莱昂让玛蒂尔达找到了心灵的依托，这样的爱与救赎怎能不令我们感慨、感动。

    用大全景交代完主人公的生活环境后，镜头迅速聚焦于人物，正式进入了人物的出场段落。这个片段应用了大量的近景和特写镜头来刻画人物。

    莱昂第一次露面时，所有镜头都是大特写。一杯牛奶和一双看起来饱经沧桑的手、一副将眼睛深深隐藏的墨镜，一场只能透过反光的眼镜片才能勉强看到全貌的交易，将莱昂的神秘表现得淋漓尽致。紧接着，影片向我们完整展示了莱昂完成一次任务的过程。这部分镜头多而短，使电影具有很强的神秘感和节奏性。导演久久没有给我们莱昂清晰的全貌，把悬念做得十足，也让我们了解到莱昂作为杀手的高超水平。

    女主人公玛蒂尔达出场同样采用了很多近景和特写镜头。大头皮鞋、印着卡通画的紧身裤、拿烟的小手、受伤的脸颊，向我们清楚地说明了玛蒂尔达的生活处境和早熟的性格。不仅如此，多次聚焦在她脸部和眼睛的特写镜头向我们细致地展示了她的心灵世界。“人物复杂的遭遇，人物与周围世界的关系，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情感、情绪以及说不清的潜藏在潜意识中的隐秘感觉”[3]，都能被特写镜头表现得恰如其分。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看出，这个穿卡通画紧身裤却满脸带伤、手持香烟的小姑娘有着非同一般的经历和性格。

    通常情况下，影片中是忌讳大量近景和特写镜头集中出现的，但该片中，这两种镜头的应用准确、到位，传达了丰富的含义，让人不仅没有厌烦的感觉，反而对影片增加了兴趣。所以近景和特写镜头不只是起“接应镜头的作用”[4]，它们本身也是一种实在的镜头语言，巧妙地利用会使影片大大增色。

    二、角度

    影片的拍摄角度变化多样，很多镜头布置巧妙，对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与人物内心的有力展现起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反派史丹的出场段落中，导演并没有让我们直接看到他的面部，而是选择从背面角度拍摄。通过玛蒂尔达父亲的视角观察到他西装革履的后背，让史丹从一开始就给我们留下冰冷、可怕的印象。紧接着，导演又设计了他嗑药的情节。他嗑完药后仰起头舒展筋骨，此时的摄像机位于他头顶正上方，是一个接近90度的俯拍。这让他的面部和身体更加扭曲、变形，直接告诉我们这是一个类型化人物推到极致的变态形象。

    影片这一段落中四次涉及俯拍或仰拍 “回”形楼梯构成的天井，这也是导演的精心安排。第一次出现在莱昂出场时，他执行 “教训胖子”的任务：心惊胆颤的胖子随从趴到从天井上往下看，被莱昂杀掉。这个情节由两次俯拍和一次仰拍共同完成。第一次俯拍表现了胖子随从面对未知灾难时的紧张和不安，也让观众随着他的视线向幽深的天井下看去，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他的害怕。紧接着，一个从天井最深处打上来的仰拍镜头暗示我们斗争双方的实力悬殊。层层叠叠的楼梯让胖子随从显得那样渺小、怯懦，在莱昂无需露面的情况下就反衬了莱昂的强大。之后的俯拍镜头印证了观众心中的预想，莱昂突然从天井的某个角落里冒出，迅速解决了这个敌人。第二次出现“回”形楼梯构成的天井是在玛蒂尔达出场时，她坐在天井边上往下看，镜头随着她的目光俯拍下去。一层层楼梯构成一个可怕的“黑洞”，这正是对玛蒂尔达处境和心情的暗示。第三次和第四次出现“回”形楼梯构成的天井是在两个主人公两次相遇前，一次俯拍，一次仰拍。但俯拍的角度偏小，仰拍的光线较亮，没有展现“黑洞”的可怕，而是让我们看到莱昂顺着楼梯一步一步爬上来，预示着莱昂将一点一点走进玛蒂尔达心中，填补她心里幽深的孤独和黑暗。

    玛蒂尔达的出场镜头中，导演不仅利用对“回”形楼梯构成的天井进行俯拍仰拍来展现她的内心世界，还利用了天井的栏杆。有几个镜头不符合我们常规意义上对人物的拍摄美学，而是从栏杆外面向里面拍，我们看到玛蒂尔达的面部是隔着栏杆的。这样的角度暗示我们玛蒂尔达的生活是被囚禁起来的，是失去自由和快乐的，让我们更具象地感受到她处境的艰难和悲惨。

    三、运动

    影片里，人物与摄影机都处在恰当的运动当中。

    史丹及他团伙出场的镜头段落将人物的运动利用到极致，导演的设计和调度功力让人叹为观止。44秒的长镜头，史丹团伙的6个人物相继登场，他们形象各异，表现各异，像走秀一样地出现在狭长的走廊。在这种仪式感极强的展示之后，反派主人公史丹终于出现。这个堪称经典的镜头一方面用简洁的镜头语言塑造了史丹团伙的特色形象，一方面增强了影片的丰富性和趣味性，更重要的是为反派主人公史丹的出场做铺垫，让他的出场显得郑重、铺张。

    玛蒂尔达的出场利用了摄影机的运动。镜头首先聚焦到她的大头皮鞋，然后上移到她印着卡通画的紧身裤、拿着香烟的双手、半披着的外衣，最后是玛蒂尔达无力倚靠在黑色栏杆后的近景。当我们看到鞋和紧身裤时，我们猜想这应该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但随着镜头缓缓上移，我们发现这个小女孩竟然拿着烟，竟然穿很成人化的外衣，竟然有着那样悲伤而疲惫的神情。一个镜头，将小女孩自身的矛盾完全展现出来，我们自然而然就知道她是个非同一般的、有故事的孩子。于是导演的目的达到了。

    四、光

    影片在人物出场段落中就已经多次利用光来塑造人物形象，多采用人工布光或自然光与人造光相结合的方式来表达导演意图。

    杀手莱昂出场后，导演极力表现他冷峻强硬的一面，因此整个画面都很黑暗；与之相对比，莱昂回到家中是个温和柔软的人，因此画面变得很明朗，光呈暖色，将莱昂和善、温暖的一面展现出来。莱昂沐浴时，导演让窗外给予的自然光源与人工布置的仿自然光源相结合，共同组成了一组夹板光，在宁静的温暖中衬托出莱昂的孤独。

    反派史丹出场时，导演为他打了强烈的顶光。顶光照明“能使正常人变得难看，甚至变态”[5]，因此导演将光源设置在史丹的后上方，使他的额头和鼻梁很亮，眼窝和鼻子下有浓浓的阴影，突出了他扭曲变态的人物形象。

    莱昂教训胖子那一段，胖子的子弹将卷闸门打坏，光从外面投进来，这里的光也是人造光。如果仅靠屋外的自然光，那么投射进来的应该是一束束平行光，但为了让光更强烈、更错落，也为了增强光的立体感与影片的美感，更为了突出莱昂的神秘和胖子的紧张，导演用人造光模拟自然光拍摄了这一段。

    莱昂为无家可归的玛蒂尔达打开房门的片段，也是在人造光的帮助下完成的，这里的光具有更强的象征意味，象征着莱昂为玛蒂尔达带来了生的希望，也暗示着他们之间温情的关系和快乐的生活即将开始。同时，此处的光在结构上起到剧情转场的作用，人物出场段落到此结束，故事在温暖的光芒中进入了新的篇章。

    五、音乐

    音乐在本片这个段落中对人物的塑造也起着重要作用。

    从莱昂要教训的胖子进门开始，若有若无的音乐声就已经响起，这种带着打击乐器的快节奏音乐让观众的情绪也随之紧张起来。接着，音乐不断地加强，再加强，直到胖子被独自锁在门内，一阵激烈的枪声后，音乐戛然而止，让观众也为之屏息。音乐再响起时夹杂了胖子剧烈的喘息声，体现了他极度的恐惧。剧情与情绪在音乐的推动下快速推进，突然，导演一个反打，画面中一把明晃晃的小刀瞬间抵在胖子脖子上，与此同时达到最高点的音乐也骤然停止。这个段落中，音乐多有力，剧情的推进就多有力，敌人的慌张就多有力，莱昂的敏捷和冷峻就多有力。

    因为要表现杀手莱昂性格的丰富性，所以影片的音乐也必然具有丰富性。莱昂结束任务后，一段轻松慵懒的小调响起。他回到家，舒缓的提琴声表现了他柔软和温和的一面，也营造出了他的孤独感。此处两段音乐与之前莱昂杀人时的快节奏音乐有着鲜明的对比，这对比展现的事实上是莱昂性格中截然相反的两面。音乐的塑造让这个人物的性格更有张力。

    女主人公玛蒂尔达的形象第一次出现时，与之相对应的是缓和的钢琴曲以及木琴、弦乐共同编织的轻柔音乐。这灵动的音乐为我们勾勒出玛蒂尔达的可爱形象，也暗示我们，这个看起来疲惫而忧伤的女孩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纯洁温暖的灵魂。

    六、服装

    不同身份、性格、环境下的人物有不同的服装。电影中的人物服装既要符合人物的身份，又要符合人物的性格和所处的环境。在这个段落中，莱昂与玛蒂尔达的服装都处理得很好，不仅满足了人物形象需要，更塑造了人物与众不同的个性。

    莱昂的服装色彩很极端，要么是纯粹冷峻的黑，要么是简单纯洁的白。有一个标准：凡是能被外人看到的服装全部都是黑色的，比如外衣、镜片、帽子。这样既符合杀手的职业特性，又表现出莱昂愿意把自己隐藏在黑暗中的自我封闭性格。然而，莱昂的内衣和手绢（以及房间的布置）却都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和常人难以看到的时刻，他事实上是个纯洁、善良、温情的男人。

    玛蒂尔达的服装也具有矛盾性。她穿着印有卡通画的裤子，一看就还是个小孩子，但上身却穿着成人款式的外衣，显示出她成熟的一面。这与她天真却早熟的性格也是相符的。

    反派史丹总是西装革履，这与他警察的人物身份相符，同时是导演对他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阴险凶残的强烈讽刺。

    七、道具

    这个片段中出现几个重要的道具，它们在后面的情节中将反复出现，对人物的塑造起关键性作用，值得我们仔细分析。

    1.莱昂的兰花

    杀手这个职业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和兰花有什么关联的，这正是导演设计这个道具的巧妙之处。这盆能为画面增添美感的绿色植物，也为莱昂的丰富形象增色不少。这段情节中，我们看到莱昂那样精心地照料它，细致得让人感动。这在刻画人物性格的同时为我们埋下一个巨大的伏笔，我们想知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为什么这样悉心照料一盆植物？这盆植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看到后面的段落，我们终于知道，孤独的莱昂觉得这盆兰花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特性（“它就像我，没有根。”），因此把它当成自己的好朋友（“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当成自己情感世界的唯一寄托。直到他遇到同样没有根的玛蒂尔达，他们一起照顾兰花，让这兰花成为他们对彼此的爱和对生活的热情与希望的象征。最后，这兰花成为莱昂的化身，永远陪伴着玛蒂尔达，也在与玛蒂尔达的爱里找到了根，完成了生命的救赎。这盆有着丰富含义的兰花让莱昂的性格变得丰盈，也让莱昂的生命变得饱满，对莱昂这个人物的刻画有着重要意义。

    2.玛蒂尔达的烟和棒棒糖

    一个该吃棒棒糖年纪的小女孩手里却拿着一支烟。烟这个道具在玛蒂尔达第一次出场时便出现了，她请求莱昂不要把烟的事告诉她父亲。在这里，烟不仅起推动剧情的作用，还起塑造人物的作用。后来有一个细节，玛蒂尔达看见父亲站在家门口，就把手中的烟换成了一根棒棒糖，但父亲还是以为她叼着烟，因此打了她。这个细节告诉我们，玛蒂尔达常常抽烟，至少在父亲的观念中她常常抽烟。同时，这个情节将玛蒂尔达父亲的粗暴与玛蒂尔达的悲惨生活描绘得令人刻骨铭心。在后面的情节中，莱昂要求玛蒂尔达戒烟，玛蒂尔达同意了，这意味着莱昂的爱让玛蒂尔达放弃了不良的生活习惯，放弃了与年龄不相符的强装出来的成熟与坚强。影片的最后，几个叼着烟的女孩坐在台阶前看玛蒂尔达把兰花种在花园，烟的道具再次出现，而此时的玛蒂尔达已经有了心灵的寄托，精神上不再空虚无助了。后面所有有关烟的情节都是玛蒂尔达第一次出场时埋下的伏笔，导演的用心可见一斑。

     3.史丹的帘子

    这个片段中两次出现玛蒂尔达家一串珠子攒成的帘子。一次是史丹在他们家扫荡时用“优雅”的舞蹈般的姿态撩开帘子，走到玛蒂尔达父亲的面前，准备展开更大的杀戮；一次是杀戮过后，史丹躲在帘子后面，告诉同伙，被调查的时候“就说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帘子，一方面推进了剧情、调整了影片节奏、增强了紧张的气氛，另一方面暗示我们，史丹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看似生活在白天，却有着黑暗的内心，不得不用帘子遮着。反派的形象被生动地表现出来。

    八、总结

    以上，我们从镜头的景别、角度、运动、影片的光、音乐、演员的服装、道具七个方面对《这个杀手不太冷》的人物出场段落进行了视听分析，明白了影片中几个人物之所以能够深入人心的原因——导演为每一个主人公都设置了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从开篇的第一个镜头开始，人物就已经拥有独特而鲜明的形象与性格。他们的每一种形象、每一层性格的维度，都依托于大量的视听语言，他们的生命从光影中获得，在光影中充实。

《这个杀手不太冷》片尾曲《Shape of My He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