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蕾给离世多年的奶奶朗读的,是史铁生早期的作品。读过史铁生后来写的《我与地坛》,比起那份凝重,那种深刻,那么直抵生命之门,《奶奶的星星》充满了孩童的懵懂,却饱含深情,蕴涵着真实的人性力量。
徐静蕾的朗读,显然把自已化身为《奶奶的星星》的作者,她噙着泪水,完全沉静在自己童年的往事之中,向着天上的星星——自己奶奶的眼睛深情地诉说。
我的童年没有奶奶,父母养育我们几个不容易,我们长大很艰难,幸亏我们有外婆。徐静蕾和史铁生对奶奶的感情,触动了我内心深处的软肋,也让离我们久远的外婆,又回到我的记忆里。
外婆总是在我们家最忙,最困难的时候,如“双抢”季节、或者我母亲病了的时候,或者添了小弟小妹的日子里,她背着挽着大包小裹,摇着一双三寸金莲,行走十多里小路,在我们的期待中,一次次出现在我们家里。帮我们度过一个个难关。然后又摇着那双小脚,在我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回她的家去。
自我记事起,就听说外婆吃斋,那时生活本来清苦,即使不吃斋,也没什么好吃的。但她总以吃斋为由,自己尽量省着吃。在我们吃得锅火闹天时,她在伙房进进出出,到最后草草吃点东西。
心疼外婆的母亲,总是在外婆快要回家时,要我到街上买一碗混饨回来,告诉外婆,说这没有大荤,在那个年代,外婆不一定晓得这“奢侈品”是什么,也就吃了,吃后也没啥。后来我才明白,外婆吃斋,其实折射着当年生活清贫的影子。
多少个炎热的夏夜,我们兄妹几个躺在简易的竹床和铺板上,看着月亮,数着星星,身边总有一阵阵凉风伴我们进入梦乡。我们中途醒来,以为外婆也该入睡了,但那把大蒲扇却仍然在匀速地摇着,摇着,有时一直到天亮。那时一直有个疑问,外婆怎么有这样神奇的功夫呢?
外婆来我们家,就是我们全家的节日似的,尤其是我,因为是老大,父母下地干活去了,带弟妹、做饭、喂猪和养鸡,都是我的事。但只要外婆来了,我就如获得解放一样。所以,每当外婆一踏进家门,我可能就会像燕子一样飞出家门,找村里的玩伴玩去了。
我读高中时是住读,家里穷,能带到学校的米不多,每攴如果不加钵(即加饭),就只能吃个七八分饱。尽管这样,我也是全家吃得最好的。因为我在学校只能吃白花花大米饭,而家里弟妹们每攴吃的绝不会是白米干饭,那样饥一餐饱一餐,父母还要干超体力的农活。
可我还有一个特权,就是每次周日放学回家,总会拐道去外婆家吃上一顿饱饭。
外婆晚年都坚持自已一人生活,从不依懒两个家大口阔的舅伯。我在外婆那,总能感觉到她对外孙比身边的众多里孙好,其它表亲们似乎也默认我们特别一点的待遇。在外婆那吃饭,自然不必客气,也不必在意和顾及别人,可以放开肚皮吃。不一定有多好的菜,但小锅“烤”(土话,读四声,不用漓出米汤的一种做法)的饭,没菜也能吃两碗。
18岁那年,我参军去外婆家告别,临走的时候,舅伯长辈和表亲们都站在禾场目送我,惟有外婆摇着她那双小脚,一直送我走到水塘边的那棵榆树下,直到我要消失在远方的原野里,她还站在树下张望。
两年之后,我在军营里听到外婆去世的消息,我才真切地明白,外婆那样和我告别,是知道她很难再见到我了。
榆树下,外婆佝偻着苍老的身影,淡淡忧虑的眼神,放心不下的叮咛,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还有那蒲扇、那烤饭、那三寸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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