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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不疼不痒的，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和那不停绕着表盘转圈的指针一样。时间，无色无形无味，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休息了那么久，身体里很大一部分的东西都已经懈怠了，和自己的心一样，真想就这样一直空白下去，永远的安宁一样。

二十多年的时间，仿佛一瞬间一样。从小我就记事很早，说出来很多人都不信，但是我的确是三四岁就开始记事儿了，至今隐约的记得好多。我常说我活了那么久怎么样怎么样，那是因为我记事儿早，我记住的东西有太多太多。

家里的相册里有一张我四岁时候的照片，那张照片每次看到，妈都会问我还记得不，我每次都会很坚定的说，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那张照片里我穿着开裆裤，站在姥姥家镇上的废旧公社里，比我高出很多的杂草丛生，我就那样站在那里，手里捻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镜头，面无表情。我记得那年，还未出嫁的小姨还曾经在公社外面的街上摆摊儿卖过凉鞋等等，这些我都还记得。

有一部分记忆已经越来越远了，只能靠家人的回忆我才能记起点点滴滴，因为和弟弟的关系从小就不好，所以妈口中的某段记忆我一直不认可。小时候妈就经常唠叨，有一年秋天收庄稼的时候，她带着我和弟弟去姥姥家帮忙，我一个人在姥姥家玉米地外面的桥上玩耍，没过多久，从远处过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妇女，自行车的后面绑了一个儿童椅，上面坐着一个和弟弟大小差不多的小孩儿，我看着妇女骑车飞奔而去，以为后面的儿童椅上坐着就是我弟弟，于是哭喊着追着跑了半天，最后追不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跑到玉米地里找我妈，边跑边喊，说弟弟被别人带走了。结果到了地里，看到弟弟就坐在妈身边玩耍，这才止住了哭。

妈每次提及这段记忆就满脸的笑，说我小时候很疼爱弟弟，整天怕弟弟被别人抢走了。而我却每次都极力否认。因为我的记忆里，我和弟弟的关系一直不好。而关于这段记忆，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印记。

很多人问我，下时候有没有挨过打，我说何止是挨过，而且被打的不轻，尤其是我妈，每次打我都打的真真切切的，从不手软。到现在我都认为，小时候和弟弟关系不好的原因，很多一部分和妈打我有关。记忆里记得最清楚的一次就是，我们家还住在农村时候的一次。夏天的某一天，我和弟弟去邻居家玩，结果回来的时候弟弟拿了人家桌子上的一块钱，结果那家的小孩儿闹到了我们家里，妈把那孩子哄回家以后，关上院子里的大门，上来就劈头盖脸的打了我们两个一顿，然后审问弟弟到底拿没拿，结果弟弟死活不承认。

妈被气的冲昏了头，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农用机动三轮车上的三角带，抡起来就往我们身上抽，我挡在弟弟前面，鞭鞭抽在我身上，吓得弟弟拽着我的衣服使劲儿的往我身上贴。一边的三叔看不下去了就过来护着我们俩，结果妈连着三叔一起抽打了半天。这段记忆，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我是受牵连的一个，理由是身为老大，没有给弟弟做好榜样，没有带好弟弟。

其实从小到大，类似的经历有太多太多，每次挨打我都是首当其冲的，打我已经成了一种理所当然，因为我是老大，于是童年时期，对于弟弟，更多的是一种怨恨，觉得他就是我的累赘，曾经有次在河边闹着玩，结果打了起来，我把他推倒在地上用力的踩他的胳膊，结果不小心把他的胳膊踩断了。那个时候还没有骨折这样的概念，我把他扶起来，捏他胳膊看了看，每碰一下他就哇哇哭着喊疼，最后爸妈带着他去医院打了石膏，此后的好几个月里，他脖子上都挂着一根白色的医用纱布，下面绑着打了石膏的胳膊。当然那件事后我也没能好过，爸妈抓着我可劲儿的料理了一顿，说我太狠毒，把自己的亲弟弟打成那样。

打打闹闹，好几年过去了，我们家搬到了县城，初中时候的一次挨打，记忆也很深刻。那次是因为卖废品分钱闹出的风波。那天下午，我们兄弟俩跟着妈，把家里的旧报纸酒瓶子等废品整理了一下，然后找个收废品的老头儿，把东西全卖掉了，事后我和弟弟分钱，因为一毛钱分不均，结果我们俩大打出手，没想到弟弟竟然一气之下扔下钱跑了出去，一直到晚饭时间都没回来，这下妈开始急了，打了一圈电话，找了一圈都没他人影，我心里也开始不安。

妈吓得不轻，一直哭，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三爷三奶带着弟弟来了我们家，奶奶说，有个开车的司机在回老家的路上看到了弟弟，当时那司机看到路边上蹲着一个小孩儿在哭，就停车问他家是哪儿的，怎么大晚上的站在路边上哭，弟弟说他离家出走了，走了一半儿天黑了，路上没有路灯他害怕不敢走了。司机问他家是哪儿的，要送他回来，弟弟就说家在县里的颐清斋，颐清斋是三爷开的饭店，至今开了二十多年，在我们这一带是很有名气的，在县城里打车说去颐和斋，没有人不知道，算是一个地标了已经。于是那位好心的司机就把弟弟抱上车，把他带到了饭店，爷爷奶奶把他领到了我们家。

进门后，妈就气急败坏的找来爸平时锻炼身体用的握力棒，那种纯不锈钢把柄和钢圈做成的握力棒，分量也不轻，抡起来就往弟弟身上抽，爷爷奶奶拦不及，那一棒就着实的狠狠的砸在了弟弟的背上，疼的他哇的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妈追到屋里继续打，她一边哭一边骂，爷爷奶奶在一边使劲儿的拉着她，妈跟发疯了一样，当时也把我吓坏了，第二次抡过去的时候我赶紧跑过去，趴在了弟弟身上，那一棒子狠狠的砸在了我的背上。那一瞬间，感觉我的骨头要碎了一样，皮肉要炸开了一样的疼，转而是一阵触电了一样的麻，非常难受。

那件事以后我才意识到，不管我多恨弟弟，多不喜欢弟弟，但是我骨子里还是很疼他的，事事都护着他，见他挨打我会发自内心的心疼，会忍不住的去护着他，但是现实中我们却一直是仇人一般的关系，互不相让，一直从小打到大。我记得我去韩国的第一年，放暑假我回国，那时候他在北京学美术，下了飞机安顿好住处，我去学校找他，当时他正在画室里，灰鼻子土脸的画着画，学校封闭式管理，平时就是上课没别的，他浑身上下一身的铅，回国之前我给他买了衣服，顺便给他带了过去，后来看他上学那么辛苦，就带他去五道口吃了一顿自助餐，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之间已经没有了敌对感，而那次我才真切的感受到，原来他就是个孩子，在我面前就是个弟弟。

饭后他让我给他买双鞋，于是带他去华联，进去之后他一头扎进了耐克专柜，挑了一双鞋让我付钱，可能他也觉得有点贵，就很不好意思的问我买不买，要是买就要，不买也没关系。看着他的窘样我一阵鼻酸，想都没想就直接付了款，之后我们分开，他拎着鞋上了出租车，走的时候，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至今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不过这两年，他又恢复了他飞扬跋扈的性格，再次和我针尖对麦芒起来，但如今，更多的是我付出包容，说句没心没肺的，我总用一句我懒得理他来安慰自己。哎，做老大不容易啊。

时间是个好东西，有时候，就像一剂良药，可以治愈很多伤口，而有时候又像是毒药，容易让人上瘾。我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记仇的人，但是曾经有次妈问我，小时候的事还记得多少，我罗列了几件事，件件都是她打我的记忆。于是把她气哭了，她骂我，说你个熊孩子，你妈对你的好，你怎么一个都不记得？打你的事儿你一个不落的全记得？那次我哄了她半天才把她逗笑。后来我仔细想了很多过往的东西，才发现，那么多年过去了，记忆里最深刻的，还真的就是挨打的经历最多，难怪妈会伤心的哭半天。这种事，让我说出来就像一把刀，刀刀戳在她的胸口上，她眼里，我的童年应该是，她陪我住院，寸步不离，连熬好几个通宵，她抱着我在病床上给我讲故事，给我念唐诗三百首等等，那些记忆我也记得，但是已经很模糊很模糊了。

可能天性就是这样吧，受了伤我能记得很久很久，无法忘掉，时间这剂良药，在我这里变成了毒药，时间越久，回忆越深，忘不掉。长大了，很多事情我都会选择性失忆，不是真忘记了，而是想让它们就那样烂在心底。现如今，我已经不再常常回想过往，但每每想起都会再次揭开自己记忆里的伤疤，揭一次，深刻一次，这样的毒，我中的太多中的太深，于是时间久了就变成了选择性失忆，更多的时候，心里的东西都不愿意讲出来。宁可它们都化成了深不见底的回忆，然后像腐烂的伤口一样，一点一点的烂在心底。

我一直在笑，不代表我没有伤，我不说，不代表我没有回忆。时间能证明很多，时间也可以抹平很多，能忘的都忘了，该丢的也都丢了，而一些感情，却是想丢都不忍心丢的，不是因为它们把我伤的有多深刻，而是因为当时我爱的有多深。时间啊，过了那么多年以后，我还能否依然记得呢？

2013.2.20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