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是个吝啬的人吗?
(2016-04-24 11:5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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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是个吝啬的人吗?
丁启阵
颜渊死,颜路请子之车以为之椁。子曰:“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论语·先进》
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颜回死了,同为孔门弟子的颜回之父颜路,向孔子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想要孔子把自己的车子给颜回当椁(椁,外层棺材)。
颜路的请求,遭到了孔子的拒绝。孔子说:“这跟有没有才华无关,说的都是自己的儿子。孔鲤(若是)死了,也(会)是有棺无椁的。我不会把马车做了椁,自己却徒步。因为,我也算是从大夫身份的人。”
这一节文字,有许多可疑之处。清代学者宦懋庸一口气列举出了“请车为椁”的八点“不可解”。这里只说一下其中的两点:一、以棺为椁是不是卖车买椁?二、“鲤也死”是假设的话?
孔安国、朱熹等认为,以车为椁是卖了车子买椁。但宦懋庸根据《礼记》记载,认为是直接用车子作椁。《礼记·檀弓》记载,天子出殡,有在车上涂色后充作椁的做法。
我赞同宦懋庸的说法。如果颜路因为家里穷置办不起棺椁,完全可以向孔子告贷,不必非要拿孔子的车子作埋葬用的外棺,相信孔子是会赞助他相应费用的。颜路想要借用孔子的马车充当给颜回出殡时放置棺材的运输工具,兼临时外棺。虽然是非分之想,但逻辑上讲得通。
据记载,孔鲤比颜回晚死两年。这样一来,孔子的“鲤也死”只能是假设之辞,即“假如伯鱼死了……”。有人对此大不以为然,认为断无拿自己儿子、健在亲人作死的假设的道理。我倒觉得,这种假设并无不可。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人生最悲痛的事情之一,孔子自然不能例外。他当然不愿意伯鱼先他而死的事情发生。但是,请注意,孔鲤只晚死颜回一两年。于是,就有这样一种可能:颜回死时,孔鲤已经是卧病之人;而且孔子知道,儿子已经时日无多了。再者,孔子“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明显是有情绪的,或许,孔子说这话时心情不佳——为孔鲤的病烦恼着。
孔子不愿意给颜路车子,可能有孔鲤生病心情不好的因素,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那样做不合礼制。
令人费解的是,孔子并没有引经据典、堂而皇之地拒绝颜路的不情之请,而是以涉及自身的两点理由拒绝颜路,一是自己的儿子孔鲤的丧葬办法,二是自己身份的乘车需要。这两点理由,显得孔子有点自私,有点吝啬。
从《乡党》篇“朋友死,无所归。曰:‘于我殡’”等记载看,孔子不是个吝啬的人;颜回又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出点殡葬费,当然不是问题;从另一方面看,即使颜路提出了不合理的要求,孔子也完全可以告诉他,自己愿意用另外的方式,帮助他料理颜回的丧事。孔子为什么如此有失风度地断然拒绝呢?
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综合各方面情况,我认为有如下可能:
颜路并没有穷到无力给颜回置办棺椁的地步,他也不至于傻到想要占用孔子坐骑的地步。他只是一时糊涂,觉得既然孔子那么器重自己的儿子,颜回生前他赞不绝口,颜回死后他悲痛欲绝,有可能会在料理颜回的丧葬上,有特殊的表示与对待。因此提出了这个不情之请。与此同时,孔子也很纳闷,也曾是自己弟子的颜路,竟然笨到误会自己的意思,把自己的爱才、惜才当作他非分索取的理由,笨到全然忘却自己反复强调的礼仪制度。孔子的这一番话,直言不讳,显然是两人私底下说的。当时在场的弟子不多。
这就出来一个问题:这一个不利于孔子、颜路面子的情节,怎么会被载入《论语》呢?论理,孔门弟子应该是古往今来最懂得为长者讳、为尊者讳这个道理的呀。
对此,牛泽群先生有如下大胆的猜想:“一方面弟子于颜渊或不服,或心理失衡,或嫉妒,或为贤能抱不平;另一方面,又碍于孔子盛赞狂嘉之遗意,在编《论语》时,特保留此章,以事实诋之,可以喻也。其大旨,非狭俗而迁怒于颜路,无非暗诋颜渊无能致贫,不能善养其父以行孝道也罢;贫致早亡(何与箪食瓢饮无关?),不能尽孝子之天职也罢;贫不足自葬之用,而至于使父操心招辱,终不足以言仁矣。至于泄怨于孔子,则明矣。”
我认为,牛先生的猜想,过于大胆了。编辑《论语》的孔门弟子,既不像宋元明清理学家那么虚伪保守,也不同于当今愤青的心理阴暗、愤世嫉俗。《论语》实在是一部亦庄亦谐的著作:里边固然有装腔作势,却也不乏戏谑玩笑;能大谈仁义道德,也不避讳男女暧昧;既热衷于经世济民,也不忽略风花雪月。为尊长者讳的尺度,孔门弟子也比宋元明清的理学家宽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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