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知道父母的年寿？

丁启阵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论语·里仁》

年，历来均解释为年岁。知，一般理解为知悉，朱熹解释为记忆。知悉父母年岁，怎么会又欢喜，又惧怕呢？

孔安国的解释是“见其寿考则喜，见其衰老则惧”，看到父母活得长寿就欢喜，看到父母容颜老去就惧怕。换言之，欢喜的是父母已经活到高寿之年，惧怕的是父母身体遭受病痛。朱熹承袭了这种说法。

皇侃的解释有所不同，他认为，欢喜与惧怕都是因为父母的容颜：父母年高而容颜不显衰老，便欢喜；父母年岁不高而容颜显得衰老，就惧怕。换言之，欢喜的是父母能够长寿，惧怕的是父母不能长寿。

单从情理上讲，两种说法，都可通。缘由是共同的：爱。因为对父母怀有深厚的爱，而生出欢喜、惧怕之情：欢喜其长寿，惧怕其早逝；欢喜其健壮，惧怕其病弱；欢喜其容颜美好，惧怕其容颜丑陋；欢喜其心情愉悦，惧怕其心灰意冷……

但是，这些说法，都是就父母活着时说的，即年乃阳寿之年。根据孔子本人的情况，我认为，其中的“年”也不妨理解为阴寿之年。孔子三岁丧父，十七岁丧母。他说这一番话时，父母大概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说这种触及内心深处情感的话语时，即使听话人是父母健在的友人或弟子，说话者也不能不想到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父母。

那么，像孔子这样，记住自己早已不在人世的父母的寿诞年份，有什么好欢喜、惧怕的呢？以我本人父亲猝然离世距今已有十载的切身体验，知道可以有如下欢喜与惧怕：每逢父亲寿诞之日，回忆起与他相处时的种种情景，不禁心中欢喜；想到父亲已经不在人世，立即悲从中来。想起自己曾经博得父亲欢喜的种种行为，不禁心中欢喜；想到自己儿时懵懂不晓事，曾惹父亲生气动怒，不由地心中悲戚。想起父亲晚年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心中欢喜；想起自己有能力让父亲过更好的日子，却已经没有了机会，不禁黯然神伤。想起父亲生前遭受的种种苦难，为其离去感到些许欣慰；想起再也没有了能替自己遮风挡雨的父亲，心中不免有些惆怅惧怕……做一个心中有爱、懂孝的子女，关于父母的欢喜、悲伤、惧怕之情，是难以悉数列举的，是不以生死为界的！

如今一些中小学乃至政府机构，重视传统美德教育，布置家庭作业，让学生、工作人员回家给自己妈妈洗脚。有些地方，甚至要求拍照作为凭据。与其做这些形式大于内容的作秀，还不如记住父母的生卒年月日，每逢寿诞之日，于无人处，静静地待一会儿，任由着心中的欢喜悲惧之情澎湃汹涌一番。按照儒家的理论，心中悲喜，也是孝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