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的境界

丁启阵

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和寒窗阅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世间之事，耸动视听、万众瞩目者，往往不过是过眼烟云，很快便会被人们遗忘得一干二净。而一些貌似平淡无奇、没有功用的小文章、小故事、小情调，却能历久弥新，令人终身难忘。

以文章为例，多少高头讲章，湮灭于历史长河中，只有《论语》、《庄子》、《世说新语》、唐诗宋词、四大名著，万古流传。以我不久前刚刚寻访过其故里的纪昀纪晓岚为例，太子少保协办大学士的崇高官位，“四库全书”大工程主持人的显赫名声，了解的人没有几个，但他一部搜罗鬼怪故事的书——《阅微草堂笔记》，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八千里路自驾车省亲兼漫游之旅，赏心悦目的青山绿水与激动人心的文物古迹，不胜枚举。但是，每次令我回忆起来便忍俊不禁、最能引起我作文予以记录兴趣的，却是如下两则极其无聊的见闻：

其一是，在杭州西湖白堤“楼外楼”附近，我们正在饭后漫步，耳边忽然传来一个老年男子的东北口音：“闹半天，这旮不是千岛湖哇！”

其二是，在绍兴咸亨酒店，我们正开始吃喝，一群吃喝完毕的游客，从大厅里侧往外走。当中一位中年男子，回头看见柱子上“越中风味”之类字样，发了句感慨：“怪不得，原来这是越南菜呀！”

郑板桥先生说：“难得糊涂。”二百年来，不知道被多少人奉为金科玉律，当作格言高挂墙上。可见，糊涂是个不低的境界，常人难以到达。身处西湖，却以为自己到了千岛湖；咸亨酒店吃过绍兴菜后，以为自己吃的是越南菜。这两个人，得多么糊涂。换言之，他们的境界得有多高！

可惜的是，这一点我是事后才领悟到的。当时，没加思索，只是觉其荒诞可笑。不然，认识一下这二位，攀谈一番，讨教几句，能发现多少趣事，胜读几个十年的书，境界得甩常人几条街道！             

                                                  2015-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