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系列之十

美女的爸爸

丁启阵

前天早上，单位走廊里，一美女同事大老远跟我打招呼：“美女的爸爸，你好！”我当时不假思索就作了这样的回应：“你可以叫我‘美女的丑爸’，或者‘小美女的老丑爸’。”但我得承认，那是客套，是数千年礼仪文化熏陶的成果。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就两个字：谢谢！——美女同事给我的新称号，我心里是笑纳了的。我喜欢这个称号。

这样说，容易产生误会，让人觉得我太不谦虚。前些天还到处宣扬闺女长得像自己，现在又承认闺女是美女，这不等于拐着弯儿地夸自己长得好，长得帅吗？美女同事非常善良，当时就颁给我一个莫大的安慰奖：“女儿那么漂亮，爸爸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谦虚的美德，我是随身携带的：“遗传也有变异嘛。”

任何夸赞我闺女馨儿长得美的话，我都愿意照单全收。因为，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其实，无论馨儿长啥样，我都会觉得，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美丽女生。任何夸赞我长得美的话，我都姑且接受一半：我是心里美。既不是屈原所说的“纷吾既有此内美兮”的内在美，也不是“五讲四美”中的“心灵美”，当然更不是北京特产的紫心萝卜“心儿里美”，我是：心里觉得美滋滋的心里美。

古人说，生闺女是“弄瓦之喜”，生儿子是“弄璋之喜”。顾名思义也罢，望文生义也好，生闺女是不及生儿子可喜的。但是，有些时候，生女儿反而会比生儿子好，比如战争时期。有些女儿，不比儿子差，比如北朝时期替父从军的花木兰。这里我要说的心里美，不是这类庄严崇高的喜悦，而是平常庸琐的喜悦。

到今天，馨儿出生只有两个月零五天。但是，我感觉到的快乐，胜过从前几年甚至十几年。战乱年代的杜甫，有诗句云“生还对童稚，似欲忘饥渴”（《北征》）；在岁月和平的今天，下班回家，面对初生的婴儿，我已经可以忘掉饥渴了。馨儿肚子饿了时的一声嗷叫，在我听来，像音乐那么动听；馨儿手脚的挥动蹬踢，在我看来，像舞蹈一样悦目；馨儿偶尔发出的不知其意的一两个音节，仿佛有着诗歌的韵律；馨儿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可以令我陶醉许久——婴儿一笑，千金难买。说出来不怕人笑话，假如撕扇子、裂绢帛，能够让馨儿展颜一笑，我真愿意挥霍一把！

馨儿索食时的动静，实在是有点吓人。肚子一饿，或哺以母乳，或喂以奶粉，一秒钟都不容迟疑。繁弦急管式的嗷叫，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配合着似龙吟、似虎啸、似猪哼的和声，手抓脚踢。看表情，说不清她究竟是愤怒，还是委屈。那情形，真是令人啼笑皆非，令人于心不忍。每当那个时候，妻子就会一边柔声安慰馨儿，一边向我抱怨道：“你家闺女，应该改名叫丁老虎！”不过，这种情况最近有所改变。馨儿仿佛有些懂事，在她发出第一声饥饿的号角后，立即温言款语进行安抚，告诉她马上就会有“咪咪”，她也能稍微等待一下了。

不要说清醒时的种种声音动作，就是静静地睡着了，在我眼里，才两个月大的馨儿也有无穷的魅力。馨儿睡觉，喜欢把两手伸出被头，张开在头部两侧，那造型，那神态，有时像摇滚歌手，有时像交响乐团指挥，有时像招财猫！或天真烂漫，或憨态可掬，仪态万方，无不令人忍俊不禁。

一个星期前开始，馨儿又发展出一种新花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际，她会五官紧缩，面色酱紫，双手握拳，身体发力，两腿挺直，口鼻腔呼呼作响，气势仿佛猛虎下山，蛟龙出水，县官升堂——我和妻子看到这情景，都会立即充当她的衙役，拉长音低声喊：“威——武——！”。我认为那是她在伸懒腰，岳母却说那是孩子在长身体，她会呐喊，给馨儿助阵：“长！长！长！我们馨儿长成身材苗条、个子高高的大美女！”

馨儿出生后，妻子在微信上转过两个叙述育儿苦乐不均的段子。“妈妈生，姥姥养，姥爷天天菜市场，爸爸回家就上网，爷爷奶奶来观赏。”“妈妈是什么？放弃了身材留下疤，吃喝拉撒全都抓，没有了电影没有了花……爸爸是什么？……饭时稳坐吃，拉时叫喳喳。闹时交给妈，睡时躲沙发。手机电脑两不误，张口闭口特爱娃！”一番辩论之后，妻子也承认，我比段子中的“爸”强——妻子的意见是“稍强些”，我的观点是“强得多”。我的主要论据是，我也曾跑过几天菜市场（给她买猪蹄，买鲫鱼），洗过三四天尿布（岳母有事回了趟老家），写过多篇文章，表扬妻子感谢岳母，我每天至少有一两回自告奋勇抱一抱馨儿……我的结论是：我对馨儿的爱，不限于口头，是有行动的！

                                                         2014-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