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酒仙

丁启阵

我见识过的女性，无论是有酒量的，还是没有酒量的，喝五六十度的白酒跟喝矿泉水一个样的，舔一下沾过酒的筷子头都恨不得立刻醉倒的，面对他人劝酒，基本上都是一个风格：矜持一番，或者忸怩半天。没有一个是爽快的。

这个保持了几十年的记录，不久前，被老朋友独孤客二十岁的侄女打破了。

周末，几个老友相约去京郊爬长城。独孤客在挈妇将雏的同时，还带了他妻子的一个侄女。刚见面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个初中学生。等到她对路上飞驰而过的几辆重型机车及装束另类的车手发表评论时，哈雷什么的，懂得不少，我以为她是个高中学生。后来进一步交谈，才知道，这个叫露露的女孩，已经有二十岁，参加工作了。这次是奉公司派遣，到北京学习咖啡厅侍应生那一套技能。

在长城上席地野餐，独孤客拿出一瓶白酒。结果，四个男人，三个因为要开车，不能喝，只有胡不归一个人可以喝。在胡不归以独饮无友表示不想喝的时候，露露含蓄地说：“我小时候在家里，爷爷都会叫我陪他一起喝酒。”于是，有人象征性地给她倒了一点儿。没人注意，她是怎么喝掉的。

晚上在十三陵镇春饼宴村（康陵村）吃饭，胡不归和露露两人被要求喝完中午剩下的那大半瓶白酒。胡不归耍赖，给露露倒酒的时候，十分大方，趁着大家没注意，咕咚咕咚，给露露面前的玻璃杯倒了个八分满。我们在为露露打抱不平的时候，她本人却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关系，这些酒她喝得完。

见那情景，我当时就掏出手机，给她拍了一张手端酒杯的照片，发了一条微博：“最清新酒仙女：他人倒酒，小姑娘来者不拒，神情坦然，超萌。她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大家猜猜她今年多大了。”

微博发出后，当时就有两百多人转播了（后来共有三百三十多人转播）。网友们给出的的答案五花八门，从十二三岁到四十多岁不等，还有几个说“天山童姥”的。网友的评论，大多说女孩样子很可爱，能喝那么多白酒，令人佩服。甚至有人表示，想要跟她交朋友。总之，都是随喜凑热闹型的。我把微博文字和一些评论念给露露听，她笑得很开心。

但是，也有个网友发表了另一种风格的评论：“这种图片还是不要放！不知道保护别人的隐私，你知道女士的家人怎么看的？他们只会担心，抱怨酒场中人的自私和插科打挥。绅士应该替女士挡酒！而不是倒酒！切！”这样的质疑，让我感到些许不安。马上回复了两句：“您担心多余了。她从小跟她爷爷喝酒，她家人都知道她的量。发这个已征得本人同意。她是成年人。”露露的姑和姑父当时都在场（就是独孤客和他的妻子），这位网友明显忧虑过甚。

据露露姑姑（露露父亲的妹妹）介绍，露露父母对待孩子很不公平，上边的姐姐比较得宠。生露露前，他们指望是儿子，因此生下露露后，大失所望，因此很不待见她。他们同时给姐妹俩买新衣裳，如果给姐姐花一百元，给露露只能花五十元。待遇差别，十分明显。实际上，露露原本叫“漏漏”，意思是，漏网错生的闺女。

在家里，爷爷不歧视露露。因此，露露很小的时候，就跟她爷爷亲，经常陪嗜酒如命的爷爷喝上两杯。露露的爸爸不爱喝酒，大家都说，露露的酒量是隔代遗传。

了解露露如上遭遇之后，我觉得，透过她天真淳朴的表情和清澈无邪的眼神，似乎可以感觉到她童年遭父母歧视的无奈和对爷爷隔代之爱的依恋。露露喝酒，不同于一般人的自我放纵，或故作豪迈。惟其如此，她才能在大口喝酒之后，双眸依然如秋水一般，清澈见底。

                                                       2013-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