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心跟苏东坡去夜游

丁启阵

当今世界是电气化兼网络时代，夜生活特别丰富，夜游神格外多。但是，比起900多年前的苏东坡，今人的夜游生活，丰富、喧闹的背后，是肤浅与低俗。人家苏东坡，简单、平静的背后，是情调与韵致。

东坡《志林》记录了他两次夜游经历，文字都不长，照录如下：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

己卯上元，余在儋耳。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佳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糅，屠酤纷然。归舍已三鼓矣。舍中掩关熟寝，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问先生何笑，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钓者未必得大鱼也。

两次夜游，都发生于苏东坡人生的低谷时期。一般人在那种境况下，通常会感到百无聊赖，或心灰意冷，不是有满腔愤懑，便是要借酒浇愁。身处异乡，还不免有浓浓的漂泊、思乡情愁。总之，不大可能有心思去体验、品味夜色中的风景情韵。苏东坡不然，“众人皆睡我独醒”时分，他并不上纲上线，抒发忧国忧民情怀，而是随遇而安。因为心静，他能看到常人所无法看到或者视而不见的风景，他能品味到常人所体察不到的情调韵致。

文学史家们可能会说，苏东坡这是融通释道儒三家思想之后，才达到的境界。我却认为，苏东坡与生俱来的童心，是更重要的原因。

    或许，一些惯于泡夜店或在网上漫游的夜游神，读了东坡先生这两篇文字后，心里也会觉得美好，产生到户外月色中走一走的念头。我估计，能把这个念头付诸行动的人，并不多。因为，许多人的脑子里会同时闪出“今晚天气不够好”“室外MP2.5值太高”“明天还得上班”之类借口。针对此类朋友，我再推荐一篇东坡《志林》中的短文：

      余尝寓居惠州嘉佑寺，纵步松风亭下。足力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勾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这一篇虽不属于夜游文字，但所阐发的道理更加清楚：人生犹如战场上的士卒，前进则死于敌手，后退则死于国法。因此，瞻前顾后、忧虑重重是没有意义的，随遇而安才是唯一明智的选择。

夜深人静时分，读苏东坡夜游短文，让心跟苏东坡一起去夜游，参悟人生真谛，难道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吗？

                                                    2012-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