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专家·民众

丁启阵

《通用规范汉字表》（征求意见稿）8月12日公示以来，引起了民众的极大关注。政府决策，允许民众议论，关起门来跟过去比较，是一种进步；民众愿意议论，说明人心非常坚强，态度相当积极。总之，我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

但是，冷静思之，又不免感到怪异和别扭。

是政府有问题？“为了贯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促进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规范化、标准化，适应信息时代语言生活和社会发展的需要，教育部、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组织制定了《通用规范汉字表》。”句句在理，用心良苦，无懈可击。

是专家有问题？历时八年，使用和参考了多种资料，“对《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1955）、《印刷通用汉字字形表》（1965）、《简化字总表》（1986）、《现代汉语常用字表》（1988）、《现代汉语通用字表》（1988）等进行了整合，并根据现代用字状况对相关内容进行了修补和完善。”人生有几个八年？这样的工作比做自己喜欢做的研究写自己喜欢写的论著更容易流芳百世？他们图个什么？

是民众有问题？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汉字者，一切使用汉字者之文字也。关注之，议论之，批评之，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出在时机上。文字规范工作，从来是有需要，有必要；古今中外，都做得并且做过，不值得大惊小怪。问题是，当下中国，民众更关心的事情，有关政府机构没有做，或者没有做好。比如说，教育收费的问题（穷人孩子上不起学之类），受教育机会的公平问题（包括高考的地域不公平和民族的政策性不公平），学位文凭的滥发（党校文凭之类）。地上有西瓜不去捡，却津津乐道于捡芝麻，此所谓：事情是可做的，时机是不对的。

出在制度上。政府规划，专家调研，民众讨论，这是多么正常的程序。但是，我国当下，缺少的恰恰是这样的程序。多少事，多少重大的事，都是由肉食者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败于千里之外的。百年不遇地，居然“公示”一下子，居然给个表达的机会，自然要被当成节日，当成语言的狂欢节：冷言冷语，嬉笑怒骂，乃至辱骂咒詈，怎么痛快怎么来——在“说了白说”和“不说白不说”之间，人们选择了后者。郁积于心于胸于咽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点。

政府是决策者、拍板者，专家是服从者、做事者，民众是旁观者、评论者。三者形成汉堡包、夹心饼干之势。民众不满意，政府官员“似乎”、“原则上”，官腔一打，事不关己，做事者成了挡箭牌；决策者更该做的事情没有做，虽然做了却没有做好，民众不敢、也不被允许直接批评，做事者成了出气筒，替罪的羔羊。世间事，从来是做事者当牺牲品。

昨晚一位老朋友发来短信，委我以重任：关于44个字形调整，网上争论激烈，老兄能否写几篇文字，平息一下？——当时就把我给雷倒了，我岂有分毫平息的本领和资格？我所有的，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民众有说了不白说的待遇！

                                                   2009-8-21

附：听听专家怎么说：http://www.ben.com.cn/sdbd/200908/t20090820_53622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