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年前的女性版爱情宣言

丁启阵

    魏晋时期，文献中闪现过的女性形象不少。除了按照惯例可以收入史书的“烈女”“贤媛”之外，还有才女、悍妇、妒妇、权力爱好者。才女如谢安侄女谢道韫，她最著名的事迹就是用“柳絮因风起”描写雪花飘飞之景；悍妇如王衍之妻郭氏，她并不聪明却性格刚烈，官拜太尉的丈夫都拿她没有办法；妒妇如王导之妻曹氏，她一得知丈夫有了别室并已生儿育女，立即提着菜刀，领着一帮人，要去砍瓜切菜一般灭掉那些女人；权力爱好者如宰相王导的爱妾雷氏，她喜欢干预政事，还收取贿赂，被人戏称为“雷尚书”。

    这些人其实都不能算有趣，至少跟《世说新语》记载的那些风流倜傥的名士们比较起来，都难免逊色。

    但是我认为，有一个女人，拿她跟当时任何一位名士相比都将毫不逊色——他就是名士王戎（安丰）的妻子。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曾经发表过一个很有震撼力的《爱情宣言》。王戎这位没有留下姓氏的妻子，经常称呼自己老公为“卿”。她老公王戎于是提醒她说：“女人称自己丈夫为卿，礼法上讲是不礼貌的，以后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不料，她的妻子不但没有言听计从，反而铿锵有力地发表了她的《爱情宣言》（《世说新语·惑溺篇》）。《宣言》全文只有十六个字，如下：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翻译成白话文便是：

      我亲你爱你，所以称呼你为卿。我不称呼你为卿，谁能够称呼你为卿？

她的爱情宣言是如此地简洁有力，掷地有声，不容置疑，无可商榷，大名士王戎也完全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一直“卿”着自己——“卿卿我我”这个成语，就是由此而来的。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妻子不能用“卿”称呼自己的丈夫。因为，在那个时代，“卿”是用来称呼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的，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不得使用这个称呼语。具体地说，皇帝可以称呼大臣为“卿”，大臣中职位较高者可以称呼职位较低者为“卿”，丈夫可以称呼妻子为“卿”。例如，原先是隐居的名士后来出山作了大官的山涛，没有发达之前就曾经跟她的贫贱妻子说：“我当为三公，不知卿堪作夫人否？”山涛称呼妻子为“卿”，这是符合当时男尊女卑的礼法的。

    魏晋名士崇尚任情率性，以蔑视礼法博出位，炒作成名。王戎妻子称呼她老公为“卿”，难道不正是一种任情率性、蔑视礼法的行为吗？刘伶在自己家里裸体行走，王徽之雪夜访戴逵兴尽而返，阮籍居丧期间吃肉喝酒，已然是魏晋名士任情率性的极端事例了。但是，比起王戎妻子的称呼丈夫为“卿”和她的这一番道理来，都不免有些逊色。因为他们都让人感觉到有些矫情，远没有王戎妻子的理直气壮、神完气足、浑然天成。

    世上一切不想做淑女的女性同胞们：你们不妨认真学习这篇一千六百年前的前辈发出的十六字爱情宣言，深刻领会其中的真谛，然后付诸实施，让你们所爱的男人永远臣服在你们的石榴裙下，低声下气、低三下四地度过他们的一生。——三八女人节没有表示，三一八补赠箴言。

                                        2008-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