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有小说家之才

丁启阵

    贤者无所不能，李清照除了擅长填词、作诗、博弈之外，还能写小说！

    也许有人会问：有什么证据？证据就是李清照一篇词学论文中的一节文字。请看：

    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隐名姓，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曰：“表弟愿与座末。”众皆不顾。既酒，行作乐，歌者进。时曹元谦、念奴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李八郎也。”

    有场景，有人物，情节跌宕，故事完整，谁能说不是一篇小说呢？

    这一节文字，摘自李清照残存的词学论文——《词论》。《词论》是现存李清照唯一的文学论文，残存部分论述了她之前乐府诗歌的演变大势，纵论宋代柳永、张先、宋郊宋祁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晏殊、欧阳修、苏轼等人词作的得失，各有批评；提出词“别是一家”、必须“协音律”的观点；认为只有晏几道、贺铸、秦观、黄庭坚等人才稍能懂得这个道理，但他们的词作仍然未臻完善，各有瑕疵。专家考证，这篇论文作于李清照青年时代。在这样一篇论点犀利、出言狂妄的论文里，李清照用这一段小说体文字引出诗式微、词兴起的感慨，引出对本朝词人词作的臧否评点，相当别致。

    这一节小说体文字，故事不是虚构的。李清照写这一节文字，依据的是唐人的记载。唐李肇《国史补》卷下有如下记载：

    李衮善歌，初于江外而名动京师。崔昭入朝，密载而至。乃邀宾客，请第一部乐及京邑之名倡，以为盛会。绐言表弟，请登末座。令衮敝衣以出，合坐嗤笑。顷命酒，昭曰：“欲请表弟歌。”坐中又笑。又转喉一发，乐人皆大惊，曰：“此必李八郎也。”遂罗拜阶下。

    李肇的记载显然已经使用了小说家笔法，已然相当生动。但是，相比之下，李清照的文字更胜一筹：李肇笔下，发起聚会、让李八郎唱歌等整个过程都是崔昭一手安排的，故事进行很不自然，李清照将其变成“榜中一名士”带李八郎化装参加宴会，就比较自然了；李肇笔下，李八郎唱歌没有比较对象，或者说没有陪衬人物，戏剧冲突不强，李清照增加了曹元谦、念奴两个人物，故事就更加跌宕起伏了；李清照改李肇笔下的崔昭而为“榜中一名士”，可以突出李八郎这个主角，形象更加鲜明；李清照改李肇笔下的乐人吃惊而为众人泣下，场面更加热闹，更加生活化。此外，语言上，李清照也更好地使用了渲染、夸张手法，更富有艺术感染力。

    对比李肇的记载和李清照的文字，也可以说，李清照是改编者。这个改编，让我们清楚地看到，李清照是谙熟小说叙事艺术特点的。假如她出手写小说，一定相当可观。

    因此我说，李清照有小说家之才。

                              2007-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