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龙门客栈

位于交通要道上的客栈，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在那栈里萍水相逢，历来就是风云际会的场所。于是，难免会发生一些故事：年貌相当的男女邂逅，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浪漫故事开始了；武林人物期然不期然狭路相逢，飞檐走壁，刀光剑影，功夫表演开始了；两股黑恶势力同时出现，腥风血雨，你死我活，疯狂拼命开始了……因为这个，武侠故事大约都少不了客栈这个场所。喜欢看武侠故事的人，看过电影《新龙门客栈》的人，大约都会对客栈抱有浓厚的兴趣，把客栈当作江湖的一个缩影。

其实，客栈今天也有，只是名字不一样了，现在叫大车店，叫路边停车场，叫汽车旅馆，叫高速公路服务站。而且，那里依然是风云际会的场所，依然会发生种种爱恨情仇的故事。我也生性喜欢武侠故事，也对客栈之类的地方充满好奇。这就是我长途旅行的时候，为什么有时候不选择乘飞机、火车而选择汽车的原因所在。在我看来，飞机场、火车站虽然也是八方人物的聚散之地，但是太现代化，太拥挤，离自然风景太远了，缺少古意。因此，我自然地就把现代的大车店、汽车旅馆、高速公路服务站当作龙门客栈的现代形式。

随着时代、地域的不同，龙门客栈里发生的故事也会有所不同。

近两年里我在北京与家乡浙江之间作过几次汽车旅行，先后在四个临时停车场或高速公路服务站逗留过，吃过饭。自北而南，依次是山东德州、江苏宜兴、浙江嘉兴和浙江杭州。虽然每次停车都不过是二三十分钟，但是，凭感觉，四个地方明显可以分为三个类型，浙江嘉兴和杭州没有什么区别，是一个类型，山东德州、江苏宜兴各是一个类型。

山东德州的国道边临时停车场最接近我想象中的古代客栈：屋舍简陋，环境脏乱，还有几个骗局，一些神色怪异的人在那里耍花招行骗。我至今有印象的是有人在兜售一种所谓高科技卫星接收装置，似乎是一个普通茶杯大小的东西，里边缠着一些线圈。兜售者说，只要将这种高科技线圈插在电视机有线电视接孔上，就可以收到数十个频道的节目，其中有香港的、台湾的以及外国的一些频道。他们当然也不是空口白牙一味地吆喝，还有演示。拿一个这种高科技线圈往电视机上一插，摆在露天空地上的电视机，使用遥控器，就能收到他们所说的那些电视频道；一旦拔下那高科技线圈，就什么台也接收不到了。兜售者有时候也把遥控器交给旁观者试验，结果也是一样。一个这种高科技线圈，可以让一台普通电视机的接收频道一下子增加几十个，而且能接收到外国台，其售价却只有十五元。诱人的性价比，很快就打动了一些人，他们纷纷掏钱买了一个两个，然后白捡了宝贝似的，愉快地上车登程了。我当时虽然没有识破他们的骗局，但是我知道功能相当的卫星天线，北京黑市上的售价在两千元以上，十五元的线圈肯定是假的。现在猜想，那个客栈安装了卫星天线，然后，有人在室内某个隐秘的地方配合外边的演示，时而打开，时而关闭。有骗子，有带表演的骗局，我以为山东德州的那个临时停车场很像江湖。

在江苏宜兴的高速公路服务站，虽然没有看到那样的骗局，但是，屋舍、环境跟山东德州的也相去不远。服务是有的，饭馆、厕所都有，但是，都不健全。饭馆里只出售一种套餐，二十五元一份，价美物廉。有钱的花不出去，无钱的节省无方，都别无选择——没有出售食品的商店。厕所里、餐厅里都没有自来水，恪守饭前便后要洗手的过客，就必须花几元钱买他们一脸盆水，洗手洗脸都可以。

浙江嘉兴、杭州两处高速公路服务站，仿佛跟山东德州、江苏宜兴的服务站不是一个国度的，都有现代化的大楼，厕所宽敞、干净，自来水充足，既有出售各种食品的商店、超市，也有现煮的嘉兴粽子，两三元一个，一般人吃两个粽子，肚子就可以饱了。还有整洁宽敞的餐厅，餐厅里的饭菜，是自选的，品种多样，花色繁多，过客可以任意选择，丰俭由人。这一次春节回乡省亲，在杭州那一处服务站，我选了四菜一汤，（米饭是敞开供应的，多吃不多收钱），一共十七元钱。假如按质量定价钱，这十七元的东西，我看在江苏宜兴至少可以卖三十元钱。

我认为，山东德州、江苏宜兴、浙江嘉兴或杭州，四处临时停车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通过出售服务赚取过客的钱，只是他们赚钱的态度和提供的服务有所不同而已。如果说国道和高速公路边的服务站是当地经济文化的一个窗口，可以将其视作当地社会的一种缩影，那么，假如谁有兴致，自己驾车自南而北，或自北而南走一趟这条线，感觉一下南北服务的不同，大约就仿佛走过了中国的一段历史。领略江湖况味也好，体验经济发展也罢，都将是比较有趣味的一件事情。

原来是计划写写类似古时候新龙门客栈的几个现代客栈的，不料却写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的意思了。不过，修改显然已经来不及，只好就这样了，随它去了。         2007-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