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我历来不怎么看重过生日。

但一些知道我生日的朋友，这两天就纷纷祝我“生日快乐”。

朋友的祝福我当然一概笑纳，并且表示感谢。但是，说实话，对于他们的祝语，我却始终心存疑惑：生日为什么要快乐？生日怎么快乐？别的日子就可以不快乐了？

假如得尽天年 ，我这个年龄瞻前顾后，两头差不多长。引用俗话，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借用文学语言，则是青春已逝，来日尚多；总之，正是歧路多彷徨的尴尬岁月。这个年龄，宜伤逝，宜迷茫，宜忧虑，就是很难快乐。

快乐面前，谁人不是贪得无厌之徒？谁人会不想天天快乐？只要不诞于2月29日之类日子，要四年才有一回生日，一般人一年总有一回生日。一年三百六十余天，只有生日这一天快乐，快乐日子未免太少。

于是乎，有聪明人士发明了“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之类的句子。可是，这也有个麻烦：儿女出生之时就是母亲的受难之日。祝儿女多享快乐，等于让母亲多遭苦痛。快乐了儿女，苦痛了母亲，实在不合乎传统道德。

稍作思索，发现这“生日快乐”原来是舶来品，怪不得如此不适合中国国情。一个人过生日，按照中国传统应该是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由生日而联想到一生的荣华富贵、长生不老，顺理成章，而且具体实惠。

如今国人过生日，老派要吃面条，新派要吃蛋糕。吃面条取其象形，细长的面条象征长寿；吃蛋糕，可能是为了插蜡烛，为了刀切平分，表示平等。这两种吃法，都只关心寿星，没有关心一下生命之所由来。我所知道的，只有韩国人民比较有良心，他们在庆祝生日的时候，要吃海带汤——海带的滑溜，表示希望母亲生产之时顺利，少受苦痛。

从前鄙乡百姓是不怎么过生日的。一个人，只有到五十、六十、七十之类年龄的时候，才由家人后辈发起“做寿”运动。

我以为，孩子成人之前，大人们表示自家得子（女）的喜悦，或者为了告诉孩子，他（她）是受欢迎的家庭成员；六十以上的老年人，晚辈为了表示对他们养育之恩的感谢，为了庆祝他们活一年多一年。前者可谓“庆生”，后者可谓“祝寿”，这两种情况，都有必要搞个聚会。

而成年之后，六十之前，我以为实在没有必要搞生日聚会，让那些日子于不知不觉中悄然滑过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