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的另一种死亡

启 阵

最近，吃饭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附近常去的几家饭馆，因为平房改造、修路等原因，拆除的拆除，重新装修的重新装修，弄得几乎一个不剩。其中有一家新疆风味小饭馆，虽然是改扩建，但是动作十分迅速，我们就指望着它早日完工，重新开张。不过同时也在心里有些许担忧。经验告诉我们，饭馆一旦经过装修，往往就不再是原来那个我们喜欢的饭馆了——这种经验可能是跨国生效的，记得马克·吐温一篇小说里有一句话：好手表一旦经过修理，就不再是好手表了。

果然，这个经验犹如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永难摆脱。这家新疆饭馆昨天中午重张，我们今天中午去吃饭，发现：饭馆的面积比改建前扩大了一倍，店堂敞亮了，服务员增加了，菜单也印制得精美了，打开菜单，发现菜肴种类也大大增加了，除了新疆风味，还有川菜。很快地，我们也发现：进饭馆的客人多了，环境喧闹了，对坐谈话基本上靠读唇——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从前熟悉的一两个服务员虽然都还在，但她们基本上已经无暇跟我们打个招呼了；从前一坐下，茶水、碟子、筷子、餐巾纸是一下子上齐的，现在需要分几次索要了；从前点炒面片需要等老大工夫，现在竟然咄嗟而得，不过，量明显减少了；我们爱吃的炒烤肉，不知道什么缘故，不但量明显少了，味道口感也大不如前，太咸，煎炸太过；吃完后结账，又发现价格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大多涨价了。

走出饭馆，不由地感到一阵失落。

回想从前，饭馆规模虽小，菜肴种类也不多，但是特色鲜明，服务周到。到那里吃饭，基本上不怎么需要翻菜单、动脑子。凉菜就是新疆凉菜、拍黄瓜、金针菇、花生米，热菜就是炒烤肉、羊蝎子、烤羊肉串，主食就是炒面片、拉条子、大盘鸡。我们只需要在这几类菜肴间各任意选择一两种，就可以搭配成一顿可以吃得兴高采烈的饭菜了。兴致高的时候，再要一两瓶啤酒，燕京、青岛随意，只要冰镇的就好。兴致不太高的时候，就拿免费茶水当饮料，速战速决。结账的时候，每次都有所费不多的轻松感；步出饭馆的刹那，常常冒出过两天还要再来的念头。

每当不愿意在家做饭，又难以决定去哪家馆子的时候，我们常常会说：那就去新疆饭馆吧。几乎没有人会提出异议的。我一位吃喝胃口向来不好的朋友，一次我请他到这家饭馆吃午饭。我随便点了几样饭菜，他竟然样样吃得兴致盎然，恨不得舔盘刮碗而去。因为离家近，有几次出门匆忙，吃喝完毕，买单时分才忘了带钱。不等我们解释，饭店服务员就可以做主：你们下次来吃饭时再付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经过老板许可。老板若是凑巧正在旁边，就更是陪着笑脸，重复着说“没有关系，下次带来就行”之类的话。而我不愿意拖欠饭钱，总是很快地回家拿了钱给他们，他们又总是淡淡地说：不用这么着急的。一个小饭馆，回忆起来，竟然也有不少值得留恋的地方。

这家新疆饭馆，自从开张以来，直到这次装修之前，它就压根没有挂过店名牌。因此，我们一直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可是，这从来也不影响我们对它的好感，不影响许多像我们这样的熟客常去常往，不影响它自己的生意兴隆昌盛，成为这条街上经营时间最长久的一家饭馆。现在它赫然挂出了制作漂亮的店名牌，我们知道了它的名字，但是，按照今天中午所得来的印象，我们大约不会再常去那里了。假如人心是可以相通的，别的熟客也有可能从此不再常去那里就餐。

不难猜想，饭馆老板一定有他自己的一番盘算。比如说：从前虽然也来客络绎，但是毕竟规模太小，流水不大；从前因为环境不够讲究，菜肴定价偏低，利润有限。现在改造之后，规模可以出效益，涨价可以出利润。也许，这老板的如意算盘能够为他带来许多的好处。但是，我多少有些替他担心：红旗到底能打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