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漂”的历史很悠久

启 阵

十几年前出现了“北漂”一词。但是，我认为“北漂”这个词语不准确。“北京”的简称并非“北”，而是“京”。“北”通常理解成“北方”。现在所说的“北漂”，不是漂在北方的意思，而是专指漂在北京。再者，北京是首都，漂在北京就是漂在首都。首都古代都叫京城，“京漂”可以兼指古今一切漂在京城的现象，对于我们的叙述也很便利。因此，下文一律使用“京漂”，而不用“北漂”。

我自己算不得“京漂”，但是我有好几位“京漂”朋友，因此我多少了解一点他们的生活状况。说实话，不太容易。几年前常去位于首都体育馆旁边的“栗正酒吧”，那酒吧的创办者似乎就是一位“京漂”；酒吧里的歌手每晚必唱两三首原创歌曲，其中有一首唱的就是“京漂族”异乡生活的种种不如意。嘶哑的歌喉，还在深情惦记着远方关心自己的女人。

“京漂”现象古已有之。古老到什么时候呢？不夸张地说，自从有京城的那一天起，就有这种现象了。

远古文献，流传下来的只是当年曾经有过的全部文献的冰山一角，了解远古社会情况殊为不易。但我们还是看到了记载远古“京漂”现象的诗歌，不止一首。

反映“京漂”生活不如意的诗歌，据我所知，最早的是，距离今天三千年左右的《诗经·小雅·黄鸟》。研究《诗经》的学者一般认为，这首诗是一个在西周都城镐京漂着的人所唱的思念自己家乡的歌：

  黄鸟黄鸟你听我讲，你不要总是停在楮树上，不要吃我的小米粮。

  这个城市的人们，对我实在不善良。回去回去我要快回去，回到我自己的家乡。

  黄鸟黄鸟你听我讲，你不要总是停在桑树上，不要吃我的红高粱。

  这个城市的人们，不守信用真荒唐。回去回去我要快回去，回到我故乡见兄长。

  黄鸟黄鸟你听我讲，你不要总是停在柞树上，不要吃我的玉米粮。

  这个城市的人们，没法共处相来往。回去回去我要快回去，去和叔伯细商量。

从诗歌的内容看，这个想家的京漂祖宗，惹他不愉快的主要是京城的人们对他不够好，除此之外没有说出别的原因。

到了战国末年，楚国有个叫宋玉的人，他在京城的不幸遭遇就要复杂得多。宋玉从家乡鄢，就是今天湖北宜城县，跑到都城郢——在今天湖北江陵县境内，企图谋取一份像样的生活。不料，事情进展相当不顺利。他想做官，却始终沉寂底层，郁郁不得志。秋风刮起的时候，他就不能不悲从中来，唱出了影响中国诗词风格两千多年的千古名句：“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九辩》）接着，他又列数了自己漂泊京城的种种苦楚：仕途坎坷，生活穷困；空虚寂寞，他乡作客没有知音；没有自己的房子，栖身无所；想要求进，可是无缘向君王表明自己的心迹。无法可想，他只有独自黯然神伤：

  我靠着车厢长长叹息，眼泪横流，沾湿了车轼。

  愤激中想绝情又做不到，心中昏乱迷惑常常发痴。

他也只有向着苍茫天地，问一声：

  我独自哀怜究竟要到何时为止？

    就像白居易当年跟初到长安准备闯世界时，文坛前辈顾况对他所说的话：“京城百物贵，具大不易。”京漂生涯历来多辛酸，即今知古：住地下室终年不见天日，赖方便面为生有时候甚至断顿挨饿，四处求职四处碰壁，城管还可能半夜三更敲门查验暂住证！若有人肯费工夫去调查研究一番，一定可以写出一部厚厚的《中国京漂通史》！                                                           2006-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