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同行——一个艾滋病感染者的故事
(下)
连载二
沙碧红采访艾滋病感染者
沙碧红:几个小时以后,在佑安医院附近的小区里,老纪闯进了我们的视野,我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老纪说,昨天晚上他花掉了最后一分钱,手机也停机了,今天上午他又去外面推销布老虎和老虎鞋,看能不能挣点钱,后来在去老纪家的火车上,我才知道了老纪失踪的真正原因,原来那天在送村娥之后,老纪被人打伤了。
老纪:等车的时候就有那一个叫(我),住不住旅社,我这个旅社挺便宜的,一个晚上15块钱,挺便宜的,我说你的旅社远不远啊?不远 ,二分钟就到,跟着我说行,他说他那在停车场那,到了停车场那我说,没有啊?在哪呢?他说上车吧。我说不去了。我跟你说我上车,我坐过这车,跟你说一上了车,给你拉不一定把你拉到哪去了。我说不上,不上去了,我走,我说不住了。这下跟你说,他就,当,就给我这打了一拳。
沙碧红:当时为什么没还手呢?
老纪:因为什么,比如说两个人打起来吧,还不知道谁伤呢,如果就是说,要是见血的话,那肯定双方都见血,那血液传播是百分之百,意思就是,哪怕咱自己吃一点亏,尽量避免这些事的发生。
沙碧红:所以你避免这种就是冲突。
老纪:不管就是我就是不管就是做什么事吧,都特别小心,能不传播别人,尽量就别去,不传播,咱自己的痛苦,咱受过这样的痛苦,咱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何必给人家(造成)痛苦。
沙碧红:老纪的这番话,给了我们很大的触动,很难想象,在脸上挂着微笑的老纪心里,还藏着这样的无奈,这种无奈,一个健康人是很难体会到的,我们只知道有人歧视他们、躲避他们,却不知道他们也在躲避着人群、逃避着冲突,甚至克制着愤怒,而这一切不是出于懦弱和自卑,而是出自一个人做人的良知,这不是对生命的另一种方式的热爱么,面对老纪这样的人群,我们所有健康的人,是不是应该扪心自问一下,作为同在地球上生存的人,我们是否也有那样的良知,我们是否也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呢?
这几天,老纪一直很郁闷,也许推销布老虎和老虎鞋的难度超出了他当初的想象,焦虑和失望把他击倒了,他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不好。就在老纪焦急无奈的时候,《公益行动》栏目制片人续卫东和武曙光迅速在组里组织了一次捐款,一个下午就捐了四千五百元,当天晚上,他们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红丝带之家”,把这笔捐款交给了焦虑中的老纪。
续卫东:就是说你们迎春花的那个(小组),能做到这样一个程度,确实也是地感动,表示一下我们的心意,这个心意是,一个是我们表示向你们这种顽强这种精神的一种学习,同时也是我们希望能够对这个防艾宣传表示一种支持。
老纪:非常感谢你。
武曙光: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续卫东:好,来。
老纪:谢谢。
武曙光:签一个收据回去就行了。
沙碧红:交谈中,他们告诉老纪一个让他激动不已的消息,《公益行动》栏目组将和“红丝带之家”一起,帮老纪组织一次大型义卖活动,一是解燃眉之急,二是支持老纪的生产自救行为,老纪听了非常高兴。
武曙光:那如果(义卖)卖的好当然好,要卖的不好怎么办。
老纪:不好,不好也没关系,因为什么,这、这里、这吧有我的第二之家,就是我们的“红丝带(之家)”就是到了,就是这个“红丝带之家”以后,就像是什么,到了自己家一样。
续卫东:我刚才就是想到就是说,像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那种感觉似的。
沙碧红:在短时间内,内筹备一次大型义卖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是栏目组与中国农业大学取得联系后,得到了中国家业大学校长陈章良先生的大力支持,不到两天时间,农大爱心社的同学们就做好了义卖的准备工作。
11月19日中午,迎着初冬的寒风,一次特殊的义卖活动在中国农业大学公主楼门前拉开了序幕,老纪很早就来了,看见稀稀落落的行人,心里直打鼓,其实我们和他一样,对学生是否会买这些东西心里也没底,没想到的是,在我们和“爱心社”的同学们做准备的时候,一个同学走过来买走了第一只布老虎,老纪开始有了信心。为了打消同学们对艾滋病传播的顾虑,“红丝带之家”的王护士长和专家董联合医生,牺牲了午休时间来到现场为大家解惑。而党委副书记秦世成的现场动员,则引来了更多的学生的驻足。中午十二点钟,艾滋病义务宣传员郭峰也从机场直接赶来,实实在在地当起了义务售货员。
郭峰的到来让老纪很惊喜,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和歌星站在一起卖老虎,学生对他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和友善,却不亚于对郭峰的热情,而后面发生的事,别说老纪没想到,也出乎我们的意料。
张楠:我把这束花送给你,祝你能够健康、长寿。
老纪:谢谢。
沙碧红:他(老纪)跟歌星站在一起,大家以为你会把花献给歌星,就为什么把花献给老纪呢?
张楠:因为我是艾滋病人接触过,然后觉得呢,社会上面呢,应该更多去关注艾滋病患者,关注艾滋病人,然后大家共同营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然后让更多的人去消除对艾滋病患者一种歧视,然后呢,我就特意去到旁边的花店,选的是康乃馨,康乃馨代表健康,然后送给老纪,希望他快乐和健康。
郭峰:那我觉得今天也非常非常有意思的一天,因为我觉得不是说是一个我们去做一个报告或是怎么样,我觉得是真正的一个,很亲历亲为地做一些事情,为艾滋病患者去做一些事情。
老纪:我非常得开心,因为说就是来到这个学校,对于学生也是非常的热情,没有什么就是歧视。
沙碧红:义卖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卖掉了所有的小老虎,香包和老虎鞋,爱心社的同学们连饭也没吃,就急忙为老纪整理义卖的果实。
团书记(中国农业大学):我代表那个中国农业大学,把我们向日葵有心社,今天那个所得这个款项,如数交给您。
沙碧红:接过这两千两百二十八元钱,老纪的眼睛湿润了,这是他们迎春花自救队的,第一笔直接收入,他感谢这些辛苦的学子们,感谢他们给予他的朋友般的信任、亲人般的支持和爱。想当初,带着对被送往大西北被枪毙的诀别心情来到北京的老纪,没有想到他会活到今天,更没有想到会得到社会如此地理解和关爱,八年来,从五护士长到濮存昕,从“红丝带之家”到中国农业大学,所有的困难都会遇到支援的手,所有的坎坷都有人一路同行。
就这样,老纪揣着捐赠和义卖的钱,登上了开往家乡的火车,在火车上,他高兴得没有一点睡意,兴致勃勃地和我聊了一夜他的自救创业计划。
离老纪的家越来越近了,车开行村口,老纪再次提到了他的顾虑,他说千万不能让村里人看到我们,他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怕再次伤害到孩子,虽然他的要求会给我们的拍摄带来了一定的难度,但我答应了他。
老纪:挺好、挺好的。
小秀:卖多少钱呢?
老纪:这,两千多元钱。那、那个,义卖的时候(我在小老虎上)签个字,签个字然后给他,签个字,完了我说郭峰签,郭峰说你签。
小秀:郭峰说的,那濮存昕不在(吗)?
老纪:濮存昕不在,你不知道,可能邀请的就是郭峰吗。
沙碧红:聊完北京的高兴事,老纪马上出去了一趟,先是买来了十斤面,给家人蒸了一大锅馍馍。孩子们已经几天没吃饱了。同时给爱学习的小女儿买了一个大灯泡,只在写作业的时候用,小女儿特别高兴,因为家里从来没这么亮过。
这是一个快乐的夜晚,整整一个晚上全家人都在分享老纪在义卖的过程中,体会到的温暖和友善。然而第二天早晨,对门人家摆生日宴的欢声笑语,却给这个被村民避瘟疫一样避开的家庭带来了又一次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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