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老”是我在六楼骨科病房遇到的第一位护工，也是这层楼唯一的一名男护工，年纪大约五十出头，中等身材五官端正。女护工们集体称他“死老”，一是因为他平时爱开玩笑，二是因为他的风流韵事。

婆婆刚住院时，我们向“死老”打听找护工的手续和价格等问题。他说年关近了护工不好找，假如不嫌弃他可以帮忙照顾，价格也可以优惠些。这时刚好有位女护工经过，听了这话马上讽刺说：

“你这‘死老’财迷心窍，你一个老头子怎么照顾女病人？洗澡、大小便你怎么处理？”

“我、我这不是在征求她们的意见吗？你这‘死老娘客’就是多管闲事！”

“要不是我们一帮人管着你，你这‘死老’不知道会怎么胡闹呢！”

“去、去、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这‘死老娘客’！”……

婆婆入住时1116病房六张床都住满了，大多数病人都请护工。据说这些护工都来自昆阳附近的农村，年龄基本上都在五十到六十之间。“死老娘客”是14床“小老板”的护工。后来我发觉“死老”经常在病房前晃来晃去，趁“死老娘客”不注意就迅速溜进病房，悄悄塞给阿玉（15床的护工）一袋水果或几个包子。 有时一不留神被“死老娘客”发现了，她总要损他几句“老不死的这么偏心，你就不能大大方方地分给大家吃吗？整天鬼鬼祟祟的！”，“死老”装模作样地朝她挥挥拳头也不争辩，深怕被人揪住小辫子似的赶紧溜之大吉。

阿嬷（婆婆的护工）悄悄贴在我的耳边说：“看嘛，这‘死老’没个正经，和阿玉在搞姘头呢。” 。“死老娘客”似乎知道阿嬷跟我讲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俩。我仔细端详了一下靠在15床旁边打瞌睡的阿玉，实在看不出这个五官平常又矮又胖又嗜睡的老女人什么地方能够吸引男人。可‘死老’还是常常在病房前探头探脑，有时阿玉抬头看他一眼，他便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开。

阿玉也经常往病房外跑，有时一去就是小半天找不到人，导致15床病人多次药水打完了回血或针头掉出来……“小老板”看不惯阿玉的嗜睡和偷懒，多次口气严厉地指责她（详见《病房见闻（一）小老板的黑色幽默》），有时又话中带刺地取笑她“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谈恋爱？那么有激情？”阿玉充耳不闻低头不吭声。有一天傍晚，阿玉和阿嬷嘀咕了几声走出去，又是一个多小时没有回来。“小老板”忍不住又在发牢骚：“这骚婆子又死哪儿去了？护工就是这么当的？”，见没有人附和就直接对我说：“陈老师你说说看，假如你婆婆雇了这样的护工你还会要吗？”，“也许她真的有急事呢。”我淡淡地说。“她能有什么急事啊？出去替‘死老’庆祝生日去了。”阿嬷有些不满地说，“还交代我帮病人买饭呢。”……

晚上六点多，阿玉带着满身酒气回来。“小老板”阴阳怪气地说：“哟，谈恋爱回来了？到哪里去庆祝？有哪些好菜说来听听”。或许是酒精的刺激，或许是阿玉还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急着找人分享，总之，这回她不恼也不避嫌，老老实实地回答：“买了老头子喜欢吃的烤鸡、牛肉还有啤酒，就在住院部后院的角落里吃……” 

转眼到了年终，大部分病人都出院回家过年了，病房里只剩下婆婆和11床的老伯。医院对护工的管理开始松懈。和阿嬷要好的几位护工就把这个病房当成她们的休息聊天室。平时不准用的电磁炉电饭锅电热杯等纷纷登场，煎炒煮烹热闹非凡，洁净的病房顿时又成了烟火人间。护工们怕婆婆和老伯有意见，对他俩进行食物贿赂和礼仪公关，阿婆长阿公短，叫得他俩有意见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偶尔婆婆会悄悄对我说声烦死了，我劝解说大家都回家过年了，她们还守在医院里实在不容易，婆婆便不再言语。 

正月初三中午，她们边吃边聊，话题不知不觉又回到阿玉和“死老”身上。护工们神秘兮兮地说：

“你们知道吗？‘死老’和阿玉过年都没有回家，昨天中午我亲眼看见他俩一起进这层楼的盥洗室里半天没有出来……”

“啧、啧、啧，死相不改。”

“不知道这阿玉到底有什么魅力，‘死老’怎么偏偏就看上她？

“假如看上你、你，你们哪个会同意和他胡闹？”

“切，看来‘死老’还很有眼光、看人挺准的，哈哈哈”…… 

两间盥洗室在男女洗手间的中间，虽然有男女之分，平时这些护工都不在乎，那间有空就进。初三晚上，‘死老’在盥洗室里洗了半天不出来，门口几位护工等急了开始叫骂；“死老头，你杀猪啊？”、“难道和阿玉一起洗鸳鸯澡？”、“再不出来我们踹门了”。“死老”得意得说：“好啊，我开了你们大家都进来和我一起洗鸳鸯澡”。说完真的把门开了探出头来一脸坏笑……

“嘭”的一声响，站在洗手间门口的我还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两位护工已经冲进盥洗室一前一后同时抱住“死老”。“死老”没有料到她们会来这一手，急得拼命用手护住下身，嘴里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这群死老娘客……”。外面的几位护工乘机拿起脸盆往盥洗室里泼冷水，边泼边喊“好啊，洗鸳鸯澡啦”……

这正是：日日守病房，只为稻粮谋；苦中寻乐趣，护工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