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中的白庙

泰国的大小寺庙星罗棋布，难以计数。可能就是泰国人，也难以统计出究竟多少寺庙。
成百上千年的人文积淀和宗教历炼，诞生了无数杰出的寺庙建筑作品，集中了佛教、美学、建筑学、文学……等众多精华于一体，成为历朝历代顶礼膜拜的殿堂。
要在这寺庙王国里新建一座让人记住的全新之作，这样的挑战是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查仁猜（AjarnChalermchaiKositpipat）偏不信这个邪，他要吃这只“螃蟹”——修建一座白庙，挑战这个寺庙王国里的建筑权威，从而名垂青史。

与所有的精品名作的诞生路数类似，其过程无疑都笼罩上了一层高深莫测的色彩。这样的铺垫有诸多好处，最大的好处，便是因为宗教本身的神秘，让受众产生一种虔诚的膜拜。于是乎，1997年的一个夜晚，查仁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片洁白如银、晶莹剔透、童话般的白色寺庙群。正当他沉醉于这美景之际，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责任就是要建一座洁白的寺庙！”原来是佛祖降临他的梦境，并给他指明了方向。
从梦中醒来，查仁猜立即将那梦中圣洁的美境一一绘出——就这样，一座“万佛之都”的寺庙雏形诞生了：通体洁白，闪闪银光，檐飞神鸟，顶立神像，神龟墩卧，流云幡衬，错落有致……
这也难怪，一直对佛教文化痴迷的查仁猜，时常流连于泰国大小寺庙及宫殿，醉心于佛教壁画的艺术魄力，神游于似真似幼的佛国世界中——大脑一直存在于佛的磁场之中，有这样的梦境也不难理解。
或许，正是有了这样的梦境，才会创作出如此梦幻般的作品来。

白庙给人的摄人心魄的震撼，不身临其境是无法感受到的。我们有幸，能够分享到查仁猜梦境中的现实。眼前，那座叫做白庙的建筑以素白做底，银镜镶边，纯白的屋顶，纯白的墙壁，纯白的基座，通身无一处镶金，静谧地反射出夺目的光芒，银白如一支支纤纤的手，柔柔的伸向天空。仿佛一座落入凡间的琼楼玉宇，让人瞬间进入童话般的银白世界不禁惊呼起来。

白庙从构想到图纸，从图纸到动工，从动工到完成……一系列浩大工程的复杂过程难以想象，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们完全可以从这件艺术作品本身感受到作者出众的才华和呕心沥血。
据说，白庙真正的英文名叫Wat Rong Khun，汉语为龙昆寺、灵光寺或白龙寺。因为全身上下一袭洁白色，其他名字都退出人们的记忆了。
与其说这是一座寺庙，不如说这是一个寺庙群，与其说这是一个寺庙群，不如说这是一场关乎宗教的行为艺术。
从大门缓缓地走进，眼前是一片水陆交织的画面，虚眼望去，那层层叠叠的白色建筑就像浮在水面之上，走过一段弧形，你的眼前便呈现出一座长弧形的桥，站在桥的这头，桥头堡的左右两端有两个硕大的“万人坑”：惊憟的面孔，圆睁的双眼，万般的挣扎，还有无数双向上伸展的手……这一幕与进入寺庙门口吊在树上的各种妖魔鬼怪人头紧密呼应，烘托出一种恐怖的氛围，让人不寒而粟。此情此景，看似与那洁白无暇美好的银白世界反差极大，尤如两个世界完全不搭调。
是作者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中的败笔？没错，白庙所追求的，正是这样的效果。
查仁猜是想用这样夸张且极端的表达手法，营造出“地狱”与“天堂”，只有经过炼狱般的洗礼，才能进入天堂般的境界。那座桥，我们不妨称之为普渡众生慈悲为怀的“灵魂之桥”，只有从万劫不复的深渊走出来的人，才有机会走上跨越罪恶和诱惑的“灵魂之桥”，从而进入天堂般的奇幻世界。

放眼一望，泰国最常见的四面佛，在这里被用白色做了耳目一新的诠释。连栏杆柱头都别出心裁，园骷髅代表死神，白色庙宇代表生灵，生与死，此岸与彼岸，短暂与永恒，绝望与希望，有限与无限，都是永恒的矛盾，也是生命的轮回。无数条首尾相接的白龙尾随在护法的身后，将其与主殿串联起来。那些龙的每一片鳞片、每一颗牙齿、每一根须髯，都嵌满了单独打磨的镜片，按查仁猜的诠释，白色代表了纯洁，闪闪发光的玻璃片是智慧的象征。不得不佩服艺术家的开悟，这浩大的工程都是时间堆砌而成的。

我静静地伫立于太阳下闪闪锃光的白色精灵，无疑感受到一次灵魂的洗礼。再往上看，广袤的蔚蓝色苍穹之下，“我”的渺小给人以强烈的对比感。稍不留意就会从桥下掉进那罪恶之渊的“万人坑”似的。
此时，耳畔隐隐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注意，上了桥之后，千万不要走回头路。”那是导游在告诫游人。我望着手持小黄旗的导游淡淡一笑，心想，其实形式上的“回头路”并不可怕。
我从容走过那座寓意深远的“灵魂之桥”，进入白庙的大殿。大殿也与其他庙宇的布置不太一样，除了不能拍照的佛像之外，四周多了一些画作，那些画作突破了佛教传统的框框，完全是天马行空行马由缰，将宗教、卡通形象、政治人物，以及太空船、911事件等当代发生的大事，信手拈来，杂糅在一起，融入画中。这样的表达与白庙整个建筑自成一体，浑然天成。
难怪白庙的震撼与其他寺庙的压抑感截然不同，它让人觉得身心愉快，冥冥中却又仿佛能够与神佛有着心灵的交汇。

出大殿往左行，一座精巧的小塔好像挂了无数把钥匙，走近一看，才知是善男信女的许愿牌。许愿牌背后寺庙的骨架已经搭好，工人们正在用白色给那些钢筋混泥土穿衣，架子搭在蔚蓝色的天空之下，从地面上仰视，画面感很美，恍然间，那些工人也成了白色世界里的精灵。
再往左，眼前呈现一处金碧辉煌的建筑，浓荫之下显得特别耀眼，走近一看，才知那是供游人们方便的厕所。虽然同样堂皇而富丽，但在这白色笼罩之下，却多少显得有些另类而俗气，只好用作人们的方便之处了。
其实，我们眼睛所见所闻的，只是白庙群中的一个部分。我们现在所说的白庙，准确一点地说，也只是“正在进行时”的白庙。按照查仁猜的构想，这里应该是一个建筑群，寺庙预计九座，按查仁猜的构想，整个建筑分三个区域：供礼拜聚会的宗教殿堂；出家人的生活区（包括宿舍以及作为修行静坐之用的课室）；行政部门（画廊、小卖部、放映室等）。全部完工预计要六十年。

据说，查仁猜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时间和精力全情投入到“白庙”的兴建中，因为资金太过庞大，这个宏大的建筑群也是修修停停。而令人不解的是，查仁猜却坚持不接受一万泰铢以上的捐赠，而且坚持不收门票、不收停车费、不要香火钱，只靠出售自己的画作作为建庙的资金。
就这样，60年间，你每天看到的白庙都是一个正在修建的全新的白庙，只要建筑没完工，就会成为你心中的牵挂，一次，二次，三次……无数次期待着去看看“新”白庙的样子。而且，游客也大可近距离观看工人们修建时的样子，这样的行为艺术，是不是就是查仁猜所要的效果？
一座德国科隆大教堂修了632年，一座西班牙圣家族大教堂从1882年开工，至今仍在在修建当中。60年算什么？好的建筑艺术都是时间与文化的结晶。可以想象，当下的白庙一个连半成品都算不上的建筑就引得世人啧啧称赞，修建完工过后，该会是怎样的辉煌？
据泰国朋友介绍，查仁猜修建白庙的目的有三：一是为了庆祝国王七十大寿，白庙作为送给国王和诗吉丽皇后的礼物；二是为了教化世人；三是为了推动泰国北部清莱府旅游业的发展。实际上，查仁猜的目标已经达到。前面两点自不待说，白庙的出现已经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泰北小城清莱，由清迈至清莱的路上沿Aisa公路向西南方向走，约摸20余公里便可抵达。越来越多的游客像我这样愿意驱车百里千里一睹她的芳姿。
我们再次见证了一座建筑叫响一座城市的独特案例，而在我们身边，听到的却是一座奇葩建筑毁誉一座城市的新闻。

补记：就在此文杀青之际，泰国朋友传来《泰国星暹日报》（2014年8月14日）采访白庙主人的文章，惊悉白庙的主人是华裔，祖籍潮州，有一个中文名字——齐龙才。下面便是《泰国星暹日报》记者对齐龙才的专访——
记者：白庙是你自己筹款而建，可以透露筹建白庙共花了多少钱吗？
齐龙才：从筹备、开建白庙到今年，已进入了第二十个年头了，目前已花了近十亿泰铢。
记者：你认为白庙最值得游客观赏的点在什么地方？
齐：这个寺庙最注重的是艺术，而艺术包含了建筑、雕像以及壁画，把三个不同的艺术形式融合在一起来吸引游客。
记者：壁画上为什么会有一些比如蜘蛛侠等科幻形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齐：你可以关注一下，除了西方的蜘蛛侠，也有中国的功夫熊猫以及日本的一些科幻人物，还有9•11事件。壁画上夜叉的眼神代表了本•拉登和布什的竞争，当人与人之间自相残杀，以及面对这样一些大灾难时，人们总希望有一个supperman来拯救地球，实际上并没有supperman,其实大家都是英雄，只有大家都做一个好人，才能保护好地球，拯救自己。五月份的地震导致寺庙和壁画受损，壁画才是让我最心疼的，特别是我刚刚说的能传达我的思想的那一部分，因为这些壁画早已名声在外，很多外国人也已深深知道我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记者：目前白庙的修复情况如何？
齐：壁画打算明年重新修补，但是估计要一两年的时间，当然重新修补也不能像当初那么完整，所以我想，我可能会故意留一些痕迹，让大家知道这个壁画曾经在地震中受创。至于大殿的其他部分的维修并不难，都要维修。
记者：两边的壁画里面为什么会有你和徒弟的画像？
齐：壁画上有我的画像，并不代表这个寺庙仅仅是我个人的作品，而是代表我是个好人。我有很多徒弟，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画到壁画上，而是有选择性的。
记者：这个白庙你最喜欢的是哪个部分？
齐：每一个部分都很喜欢，因为都是我亲手所建。应该是问最不喜欢的是哪一部分，不喜欢的是，开始建的那两三年，非常不喜欢，看到就想拆掉，所以反复拆建了好几次，你可以看到现在还有很多之前拆建的痕迹。而开始建的时候，我的徒弟的水平也不是很高，但是没有办法，得按照计划来，但慢慢的，经过反复拆建，徒弟的水平也提高了，目前已达到最高水平。

齐龙才（右一）介绍白庙建造历史

记者：包含白庙以及你的作品展览馆，你认为可以代表你的最高艺术造诣的是什么？
齐：艺术的东西不好说，不同的人喜欢的也不一样，可能西方人会比较喜欢看我西洋风格的画。但是对于游客来说，他们喜欢看什么就去看什么，更多的游客会喜欢去看白庙和大殿。目前我打算建一个可以和白庙媲美的殿——象神殿，说不定建好后，会比白庙更漂亮。
记者：请问象神殿什么时候竣工呢？
齐：象神大殿大概20年后建好，那会可能我已经不在了（大笑），但是我已经设计好了，可以交给我的徒弟来做，象神雕像明年就可以做好，做好后先供奉起来，明年刚好我60岁。
记者：去年年底以及今年年初泰国局势动荡，请问对白庙的旅游有没有影响？
齐：没有受到影响。对于不管是西方还是中国的游客以及艺术爱好者来说，白庙是他们必看景点之一，可能受到影响的是泰国本地人，因为局势不稳定，他们可能没有心情来旅游。对于游客来说，来清莱没有到白庙，相当于没来清莱，而且白庙是免费开放的，所以没有很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