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宁,我熟悉而陌生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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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宁于我而言,是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更多的,则是一个回家的参照物,我老家南充,经成南高速,每每车一过遂宁,家就几乎在眼前。特别是节假日回家,当行径在路上,家里来电询问“到哪里了”,我便丢下一句“过遂宁了”。多年来,这对话像一个暗号似的,在门口张望的父母便会走进厨房,热饭热菜,摆碗摆筷上桌了。

成南高速未开通之前,遂宁市区是南充到成都的必经之地。那时坐长途客车都是两头黑(早发夕至)一身灰(石子土路灰尘遍地),从遂宁穿城而过时也只觉车又经过一座“光灰的城市”了,因此除了客车临时停靠上厕所和快餐之外,没能有机会看看这座城市的本来面目,只觉得那是一座十分年轻的城市,解放后从南充母体上分离出去的——没什么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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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位邻居,自认为是很了解的,相识时间长了,自认为也相知,但要你真正说个子丑寅卯来,却是“一片茫然”,甚至相当陌生。
我甚至一度常常处于这样“一片茫然”的状态,两年前一位外地朋友来成都,临走时我请他吃饭,他对成都的著名景点陈家桅杆(位于温江区寿安乡)很是赞不绝口,像个导游一样头头是道并感慨万端,说得我愣头愣脑的,我只好连呼“还没去过”。这种“灯下黑”让我很尴尬,陈家桅杆我早就听说过,总以为就在身边,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因此“今后再去”的托词或许会变成终生遗憾。
遂宁就似这样的邻居,真正引起我兴趣的,是唐毅先生住在那里之后。他是个写东西的人,每到一地都得折腾点什么出来,听他一直唠叨遂宁种种的好,说什么广德寺历史如何厚重,道什么灵泉寺如何有灵气……对于这种近乎炫耀的介绍我见过得多了,也没太在意,自古道“谁不说咱家乡好啊(我也经常以这种口气介绍我的家乡)”。再说,中国就是一个出产寺庙的国度,全国各地大大小小,风格各异,门类不同的寺庙比比皆是。“白天看庙,晚上睡觉”一度成为国内旅游者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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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终经不住唐毅的“三寸不烂之舌”,我还是去了,与另一位名叫傅吉石的挚友开车过去。说实话,与其欣赏那里的景点,不如说去看看在那里已经生活六年的朋友。那是一个周末,我们开车上路从成都出发,这条成南高速路我再熟悉不过,往重庆方向分岔即到了遂宁。
此时我的身子往前靠了靠,准备找遂宁的出口,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巨型广告牌——“为了您,这座城市等了1660年……”。我慢下车来,怔怔地直视那幅工整的汉字,陡然间对遂宁产生了莫名的兴趣,我从未有过的一种体验涌上心田——亲切,自然,和蔼,温馨……我就像一位多年来未归的遂宁游子,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港湾一样,此时双眼竟有些许润湿。
可以设想,就是再与这座城市无关的人,站在这个十字路口,不管你是不是读书人,只要你认识这几个汉字,理解这些汉字的基本含义,第一次看上这行字时——不论是有意注视或是无意一瞥,你都会有一种东西涌上心头。就像范仲淹当年登岳阳楼的感受一样,无论你“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还是“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你都会慢下脚步,细细品位,然后拥入这座城市的怀抱,走进这座城市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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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受众心理学的角度上讲,这便是这幅广告最大的成功之处。这从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唐毅的“唠叨”——遂宁这座城市是懂得自我经营的。
我就是猛然间看到这些内容之后,带着这样的心态,踽踽前行的。有如一个忘记了家门钥匙的孩子,望着门槛上古老楹联出神。
有这样的心情和眼前的惊喜垫底,我心里十分高兴。何况高速路的出口,唐毅老兄等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车在遂宁年轻的街道上穿过,这是个碧水缠绕的精致之城,河边的每一处树下坐下来喝茶都是一种享受,我们没时间坐下来喝茶,径直来到了唐毅极为推崇的广德寺,这是一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尊为“西来第一禅林”的广德寺建于唐代,走近它走进它,我看过许多寺庙,然其内心的震撼是我没想到的。其他的精彩自不必说,最让我激动的,是那尊先后受到唐、宋、明11个皇帝敕封的圣旨坊。
推开厚重的寺门,广德寺第一宝——明代圣旨坊映入眼帘,镀金的“圣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唐毅兄以导游的口吻特地向我介绍,由于广德寺的开山祖师克幽是皇室嫡亲,历朝历代的钦差到该寺宣读圣旨时,都亲自进入寺庙内,因此该寺的圣旨坊建在寺内。这也与国内其他寺庙将圣旨坊建在寺外有极大的区别。据悉,此坊乃四川省现存的最好的一座明代木牌坊。其文物价值可以想象。
“翠柏森森掩卧龙,梵宫宝刹夺天工”。广德寺藏有五宝,可谓宝宝价值连城(具体内容和感受容我另文表述)。最让我感慨的,还是寺内的安详和静谧,一批批香客在虔诚地上香,不少信众在打坐听经,随着特有的香气飘来阵阵悠扬的歌声,人们三三两两,寺内像个大社区,又似清明上河图里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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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特意安排在寺庙不远处的农家乐土鸡,这里有种神仙般的享用。午餐后正准备到下一站——灵泉寺,不料傅兄有急事返蓉,我们只得丢下遗憾匆匆打道回府。
来时带了相机,也想写点有价值的东西,但跑马观花,体会不深。还奢望“有的是时间”再去,手头稿债太多,便丢到一边去了。
几日前唐兄来电催促“写点文字”,态度恳切,难以推辞,但细想起来,却真不敢下笔,又翻看他先前送我的《遂州八记》拜读,更不敢造次了。于是只得留下如许杂乱的文字。
接到电话的那天晚上,“临时抱佛脚”的我一口气读完了《遂州八记》里的文字,这应该是唐兄的代表作,可惜就像对待遂宁这个“邻居”一样,我一直将之束之高阁。仔细研读,从《遂州八记》中我读出了遂宁的深邃和厚重,八篇隽文引经据典,藏古纳今,真有点柳宗元笔下《永州八记》的味道。
严格说来,我是从《遂州八记》真正了解遂宁的。遂宁也就真似一部书,越往深处读就越有点高深莫测。对其陌生,于遂宁而言,它没有错。我只能说,就像见一位我们并不知晓的高人,只是我们尚没做好准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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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又想起王安石先生《游褒禅山记》里的文字——
“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於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於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而不至,於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再次来到那幅“等候1660年”的牌坊前,我要慎重地对朋友们说,无论到过或没有到过这里,遂宁是任何人都不敢妄言忽视的。我还等着随时去翻读遂宁这本书。
遂宁地处“斗”形,有成都的影子在,“斗”形似盆地,成都和遂宁都在“盆底”。唐毅兄说遂宁又酷似《圣经》中的伊甸园,前两年一帮专家也把成都誉为“东方伊甸园”,后来又悄无声息了。
我要说,遂宁,你有那么多雄厚资本垫底,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遂宁。遂是天遂人愿的“遂”,宁是宁静祥和的“宁”。老祖宗给你赐下的美名,多吉祥啊。
己丑仲夏日全食后两小时草于古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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