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玲:不是简单的回归
(2024-01-24 06:2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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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简单的回归
——《在希望的田野上》赏读
山东
人生的轨迹无非流浪与回归,无论脚步丈量过多少土地,不管身体漂泊多少个千里之外,灵魂的回归总是必然,人生的360°不管是否圆满,从原点再回到原点,绝不是简单的回归。《在希望的田野上》的主人公花珠,便是一朵素朴的雏菊,紧贴故土,开出独特的香来。
花珠在上海读大学,一般人实习会选择大城市,这里的机会会更多,花珠的妈妈也不例外。而花珠却有自己的规划,想回到河南老家。小说先通过花珠妈妈的回顾写了花珠的孝顺感恩,从人之常情的角度让故事充满温馨,让人性自然释放。尤其是母女俩的对话,虽观念不同,但没有激烈的冲突;花珠以诙谐的语言说服妈妈,照应了前文的孝顺,也为故事向主人公设计的方向发展做了巧妙的铺垫。
作者的巧妙之笔在于没有直接进行环境的描写,而是采用符号暗示来展示社会环境。微信交流,视频聊天,既避免了和母亲的面对面交流产生冲突的可能,这又是新时代的标志;而小说插入的“村里的土地都流转给了希望”的情节,既是花珠设计观光农业的伏笔,也是花珠归乡的时代土壤。在自然叙述中不着痕迹的展露时代特征,为人物命运的变化发展提供了无声的支撑,这也是作者生花妙笔的体现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情节不急不缓地向前推进,新生的土地,融洽的关系,温馨的亲情,也就不会产生大起大落的剧烈冲突,这正是幸福的前提。小说最有趣的情节正脱胎于此。花珠母女玩起的视频捉迷藏,便使读者在会心地旁观中由全角转变为有限视角,去观展她们最温馨的又是充满智慧的对白。小说按照生活的逻辑往前推进:花珠有意谈起“希望哥租一千多亩地”的事,妈妈自然要介绍“啥子观光农业园”,且说起了“今年的地租”。花珠的话有丰富的解读,她在间接地做母亲的工作,又做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使母亲明白,农村已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代,而是进入了现代农业的发展进程,大学毕业回乡会大有作为。而妈妈“把手机的摄像头对准桌子上的地球仪”的细节很有情趣,既写出母女交流的融洽,又为后文妈妈的“旅游”张本。
小说设计的最具暗示性的细节就是花珠所在火车的卧铺车厢,这既照应了花珠实习是在大城市的善意的谎言,又为后文希望买的几截报废的火车车厢做铺垫,还为母女俩在火车上相遇建立了思维链。妈妈每次都看到“花珠都是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便坚定了女儿留在大城市的想法;而在观光农业园负责卫生扫除的妈妈也借助车厢跟女儿视频,以证明自己在外“旅游”。这节车厢既是联通母女的数据线,又是承载现代信息、创造希望与幸福的驿站。这节车厢自然就具备了象征意义:象征着现代化由城市向农村的迁移,象征着建设美丽乡村所具备的现代思维,还象征着农业现代化前行与乡土文化的有机融合。
小说把故事安排于希望的田野上,乡土文化输入现代文明的血液,让主人公生于斯长于斯又报答于斯,至此,花珠的形象内涵已不仅仅是报答母亲这样简单,而是植根于故土的热爱而产生的大格局真情怀。花珠母女代表的两种思想在碰撞中能殊途同归,正是乡土中国浓郁的文化守正创新结出的果实。
小说结尾把母女俩的手机同时聚焦站牌上写着的“希望站(起点)——幸福站(终点)”,大有深意:现代农村有希望的起点,则会有幸福的终点。而花珠的选择便是一种希望的回归,这回归则源于希望列车开往幸福的原动力。
【附原作】
在希望的田野上
侯发山
花珠马上就要大学毕业了,在实习的问题上与妈妈桂兰产生了分歧。花珠在上海读的大学,桂兰希望花珠能在上海找个单位实习,将来有机会留在上海。花珠呢,却想回河南老家。两人虽然远隔千里,有了微信便近在眼前,丝毫不耽误交流。
花珠说:“妈,上海这地方,大学生多了去,显不着咱,还不如回去。”
桂兰心里荡漾了一下,她知道花珠的心思,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孤单。花珠四岁那年,她爸出车祸走了,是自己累死累活把她养大的,她比一般的孩子更懂得感恩和孝顺,说的话就很顺耳,像个痒痒挠,挠的尽是痒痒处。但是,当父母的,还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像雄鹰一样飞出去,能飞多远就飞多远,能飞多高就飞多高。想到这里,桂兰稳定了一下情绪,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傻闺女,好不容易走出去了,咋能再回来呢?”
“妈,人往高处走,其实高处不胜寒;水往低处流,其实海能纳百川。您一辈子没走出村,不也是过了大半辈子?”
“别跟妈贫嘴!妈吃的苦你知道?脸朝黄土背朝天,风里来雨里去……”
“妈,都是老黄历了,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就别再提了。”
大前年,村里的土地都流转给了希望,每亩地希望给大伙儿800元的租金。这比种地还划算。家里有六亩地,自己不用操心,一年还白落4800元。
桂兰不吭声了。
花珠说:“妈,希望哥租一千多亩地,都弄啥哩?”
桂兰说:“啥子观光农业园,说是种菜都不用土,嗨,妈也搞不明白。需要钱不?妈给你转。今年的地租,希望前天转给我了。”
花珠说:“妈,给您说过,我在大学勤工俭学,有奖学金,用不着。对了,现在不种地了,家也没啥事,您可以出去转转看看啊。”
“我天天转,天天看,还不花钱。”桂兰说着把手机的摄像头对准桌子上的地球仪,这个还是花珠上初中时她给买的。
花珠“扑哧”声笑了,说:“妈,我给你说正经的。”
“妈听你的,出去旅游。但你也得听妈的,就在上海实习,不要胡思乱想。”
“好,好,好。”花珠忙不迭地答应了。
一星期后的一个晚上,花珠给妈视频聊天。妈看到花珠是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妈忙问:“闺女,你这是去哪儿?”
“妈,我在火车上实习。”
“啊?你学的是农业,咋在火车上实习?”
“妈,你不是让我留在上海吗?没有找到合适的单位,只好找了个在火车上实习的机会,乘务员,也不是很累……不过,白天忙,不能聊天,只能晚上啊。”
“好,好,好,妈天天晚上给你聊。”
就这样,每天晚上,花珠和桂兰都视频聊天。桂兰看到,每一次,花珠都是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这倒也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不过,实习结束后干啥呢?总不能当乘务员吧?桂兰想从花珠的话里套出话来,可是,花珠说话每次都是断断续续的,像吝啬鬼发红包似的,一次说一点,一次比一次的信息量少。
桂兰在家闲着无事,就到希望的农业园找了个事,干保洁,每月四天休息时间,一千八百元的工资。上班的第一天,大约是上午十一点,桂兰正在农业园的草坪里捡拾垃圾,忽然接到花珠微信视频聊天的请求,她忙挂断了。她东张西望了一番,有了主意,跑到那个水泥站台上,两边停放的是火车——希望买的是几截报废的火车车厢,简单装修了一下,让员工以及来这里拓展训练的客人当做宿舍用。桂兰抻了抻衣服,拍打了两下裤腿——其实上面也没有尘土,之后,她开通了跟花珠的视频聊天模式。
“妈,您干啥呢?”花珠还是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
“您不是说让我出去旅游吗,瞧,我在站台上。”桂兰说罢,用手机的摄像头照了照身前身后的火车。
“妈,您这是要到哪儿旅游?”
“北京,妈还没去过北京呢。”
“妈,您是不是上错站台了?”
“没有啊,就在县城的火车站,巴掌大的小站我还能上错?”
花珠忍住笑,说:“妈,您转身看看您身后的站牌。”
桂兰扭头一看,只见后边竖着的站牌上写着“希望站(起点)——幸福站(终点)”,她不自然地笑了,然后对着手机说:“花珠,这是希望的现代农业园,我来这里真长见识了,大棚里的豆角两米多长,吊在架子上像蛇……听希望说,他这里来了一个科班院校的实习生,之前就是人家给谋划的。”
“妈!”花珠推开“车厢”的门下来了——就是旁边停放着的火车。在阳光的照射下,她的脸蛋如花朵般绽放。
桂兰又惊又喜,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原载《文艺报》2023年12月13日,《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2024年第1期转载)
不说心里不快(代创作谈)
侯发山
这篇小说的灵感来得很偶然,验证了“有失必有得”这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在一次笔会期间,因为时间充裕,主办方穿插了一个作品研讨会的环节。我心说,作品都没看,怎么研讨啊?到了研讨会的会场,发现被主持人点名的几位同行侃侃而谈,而且发言时,都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稿子。这时才有文友悄悄告诉我,说发言的几位都是事先看了作品拿了红包的。士可杀不可辱。我愤而离席。因为时间尚早,我没有回房间,而是外出闲逛。宾馆旁边有个现代农业观光园,我信步走了进去。看到了停放的几截火车车厢,我走上车厢,才发现车厢并没有真正报废,车厢里干净、整洁,床铺也都是崭新的,像是刚被收拾过一样。原来是观光园的经营者“废物利用”,把它当做来这里开展拓展训练者的宿舍。随后,我走进现代农业大棚,看到了蛇一样长的蛇豆……于是,灵感乍现,有了来观光园打工的桂兰这个人物,有了辅佐现代农业园的大学生花珠,两人又是母女关系,于是,有了这篇《在希望的田野上》。
这篇文章写好后,我发给了许婉霓老师,很快发在《文艺报》“新作品”头题,《小说选刊》2024年第2期“微小说”头题转载,2024年第1期《小小说选刊》也转载了该作品。
由此我才发出“有失必有得”的感慨。同时,我也觉得,人有时候就得受点挫折,受点打击,还是那句话说得好,当上帝关闭一扇门的同时,总会给你打开一扇窗,推窗望去,万紫千红,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