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单位体检，建议老父亲跟着一块去。儿子在单位是个小头头，这点特权还是有的。老父亲不愿意去，人老了，跟机器一样，日子久了，零部件能没个磨损？有时候，毛病不大，医生能说破天，反而把病人吓出毛病来。这番话都是老人心里话，没给儿子说。儿子执意让老父亲去。老父亲不忍拂了儿子的美意，也不愿意儿子背上不孝的骂名，就跟着儿子一块去了。

平时有个感冒，医生把所有能用上的机器都用上了（有时候恨不得反复用），更何况是体检，而且公费的？所以说，检查的项目很详细，皮肤，牙齿，毛发，指甲，等等，一切无关疼痒的项目，但只要是身体上有的部位也都不放过。体检大楼跑了一遍，不亚于老人登了一次山，累得够呛。有儿子在身边陪着，心里再不舒服也不敢说，还得装作很满意的样子，不能给儿子的孝心打折扣。

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看了看儿子的体检表，又看了看老人的体检表，把儿子单独叫到一边，说情况很不妙，尿毒症。

儿子吃了一惊，说有最好的治疗方法吗？

医生说，唯一的好办法就是换肾。目前医院还没有肾源，只有亲人之间可以移植。

唉，老父亲怎么这么没福气呢，该享福了却得了这么个病。儿子一下子沉默了。心想，父亲六十多岁了，即便自己把肾给他一个，也不见得还能活多少年；自己呢，不到四十岁，刚走上领导岗位，换言之，今后的路还很长，少了一个肾肯定对身体会有影响的……想到这里，儿子就对医生说，放弃治疗吧。

医生诧异地看着儿子，一时间怀疑他是不是老人的儿子。

儿子似乎猜测到了医生的怀疑，脸一红，说老爷子心疼我，他是不愿意让我给他换肾的。

医生说，你就这么肯定？

儿子说，知父莫如子。我最了解自己的父亲了。

医生说，好，我就再问问老爷子吧。

随后，医生又把老父亲叫到套间里。

看到医生严肃的表情，没等他开口，老父亲就说，大夫，是不是很严重？

医生点了点头。

老父亲忽然笑了，说您别吓唬我，俺能吃能喝，会有多严重？再说，即便真的很严重，俺自愿放弃治疗。

为什么？医生追问。

老父亲叹口气，说，俺不想给儿子增加负担。

医生说，假如有治疗方法，如让儿子给你捐一个肾呢。

那更不行！老父亲断然说道。儿子还小，不能因为俺毁了他的身体。俺老了，命贱不值钱。

医生心里一堵，有点后悔把儿子堵在门外。他说，老爷子，您还没听我说明白呢，是您的儿子患了尿毒症，如果两个人配型成功，需要切割您的一个肾给他？

老父亲一下子呆了，好半天，才喃喃地说，大夫，您说的是真的？

真的。医生点点头。

扑通！老父亲给医生跪下了，一边流着泪一边说，俺愿意把自己的肾捐给儿子，一个不行，就捐两个。只要能救儿子，俺把命搭上都中！

医生上前搀扶起老人，说老爷子，没有那么严重。若是配型成功，一个肾就够了，也不会太影响您的身体。

老父亲擦了一把眼泪，说大夫，您别给儿子说实情，把我俩推进手术室……就说是俺病了。

医生怔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的话。他不知道，老人的儿子已经在门外听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此刻，老人的儿子泪流满面，心里边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