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世忠:再塑青春爱情的美德品格
(2020-06-04 16: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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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塑青春爱情的美德品格(文学评论)
——读杨西景、侯发山的中篇小说《啄命图》
曹世忠
杨西景、侯发山的中篇小说新作《啄命图》(载《海外文摘》2020年第6期),讲述了六姑和“语文老师”两个人在那个特殊年代,相濡以沫,栉风沐雨,与命运抗争的爱情故事。倘若单从题材和故事的角度看,似乎有点儿老套;然而,作品推陈出新,再塑青春爱情的美德品格,自觉注入了崭新的时代理念,使那似曾相识的历史场景和人物故事,弥散着生气勃勃的青春文学特质。于是,无论是从那个特殊年代走来的,还是当下今天的读者,都能从作品里得到有益的体验和深刻启示。
郝敬波说:“……毕飞宇把悲悯意识处理成一种基调,让他成为叙述的起点——小说叙事从这里出发延展开去并生成丰富的艺术世界。”(《毕飞宇短篇小说表达世界的三种方式》)中篇小说《啄命图》,至始至终洋溢着一种酣畅浓郁的乡土气息。为了生计,六姑到一处悬崖的边缘高台去挖山韭菜,正要返回时,看见一只老鹰张着翅膀蹬着利爪向她扑来,急中生智(或者说处于一种强烈的求生本能),六姑竟然抓住老鹰的爪子不松手。悬崖对面的山脚下,有一个正在砍柴的十三四岁男孩,见此情景出手相救……于是,“那个老鹰,那个男孩,她(六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六姑如此,而那个男孩更是如此。于是,传奇性的相遇也由此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惨叫声惊动了奶奶,她怒骂不已;爹“气得黒滋滋的大方脸像刷了层红漆”;娘明白过来,忙弯下腰,想去解“列车”(老母鸡)上的绳子时,六姑猛然推开娘:“嫂子,不用管,叫鸡娃跟它娘一辈子吧。”说这话的时候,六姑的眼角渗出了泪,一滴,又一滴,滴不完,好像一汪泉……
在这里,小说显然是一个对时代的批判,尤其是对腐朽的旧传统观念的批判,这种批判让文本的描述饱含真情,舒缓里蕴藏尖锐,细密间透着张力。奶奶和爹爹被传统观念所禁锢而听信谗言,对六姑的婚姻阻挠破坏和拖延;但六姑偏偏不信邪,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曲折迂回地进行反抗,发泄心中的愤愤不平。在这里,《啄命图》用典型的个性细节,在不动声色中鞭挞旧传统观念对青年人婚姻爱情的无情戕害,达到了水乳交融、浑然天成的境界。换言之,它讲述的是这个被许多“五零”后人所熟知的爱情故事,积淀了特定历史年代的纯真爱情记忆,散发出浓郁而质朴的生活气息。但在另一方面,这样的爱情故事也会蒙上被质疑、被反讽和被贬损的色彩,而它在杨西京和侯发山的作品中,却得到了足够的认同、深刻的解读(包括批判和鞭挞)和诠释。
《啄命图》以六姑和“语文老师”这一对恋人的情爱长旅为线索,贯穿全篇,构思巧妙。因为平凡普通而坚守,不向命运低头,才更折射出爱情的庄严和悲壮。小说中貌似最狠的角色赖七,心术不正,也难免在命运的沉浮中自讨没趣,一败涂地。反倒是六姑,如同一颗被人践踏的小草,虽柔软而百折不挠,至始至终与旧传统势力进行坚决的斗争。六姑和他的恋人肯吃苦,不怕累,敢斗争,心地善良,尤其是关键的时刻的“雪中送炭”,赢得了爹爹对其爱情婚姻的有力支持。即使到最后,“语文老师”(六姑的男人)没能顶得住流言蜚语的袭击而投河酿成悲剧,六姑并不气馁,擦干悲痛的泪水,依然决定离开生活了二十九年的村子,和二妮一道拉着“缝纫铺的东西”和带着那个“木柄弹弓”(初恋的美好信物),渡过洛河去寻找新的生活。于是,六姑的形象除了她的典型性之外,更蕴藏了不同凡响的思想哲理:丧气有什么用?怨恨有什么用?既然你深深地爱着你所爱的人,那就应该昂首挺胸,好好活下去——这才是对爱情的最好呵护和人生的最高境界。
以通透的心怀打量人世,体恤小人物生存境遇的困苦,并将其置身在情感与理智、生存与道德、身份与地位、自尊与苦痛的复杂矛盾激流之中,接受着人生命运的残酷锤炼。令人欣慰的是,磨难与坎坷并未销蚀掉六姑对真爱的信念。因为心中有爱,她才在逆境中,不放弃前行的脚步。她不攀附,不虚荣,具有铮铮傲骨。即使在热恋期间,也没有因耽溺情爱而不思进取。小说中的六姑既拥有灰姑娘般的美貌与善良,还同时兼具简爱式的人格独立与灵魂自尊。也许正是因为这些闪光的思想品格,才使“语文老师”对她的爱,从单纯的长相吸引,逐步升华到超越世俗,直达灵魂的真爱。两个人携手跨越重重阻力,终于在荆棘密布的爱情道路上修成正果,从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青春的自由本质常常与既定的传统理念产生矛盾。《啄命图》昭示和传达的是时代青年的人性之爱与人格之思。作家颇为精准地揭示出那个特殊年代隐藏的社会之痛。六姑拼死反抗传统理念对爱情强有力的绞杀,执拗地追求自由与梦想的爱情婚姻,即使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作家把六姑和“语文老师”之间那纯真、淳朴,唯美而浪漫的爱情描述得酣畅淋漓,惟妙惟肖。请看两个青年人相遇时的对话:
“六月,我想画幅画。”
“画什么?”
“画今夜。”
“还画啥?”
“画一辆纺花车,一台织布机,画一只老母鸡一拖着只小母鸡,小母鸡在勇敢地啄着拖它的那根绳……”
“中,我只要最后这幅。你画好,一辈子挂在咱床头上。”
……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富有诗意的生活憧憬,多么美丽的理想蓝图。作家以青年的心性与明慧的体察将成长主题与代际冲突进行诗意的揉合,不仅重塑了青春文学的明媚品格,而且还赋予这个言情故事丰厚的历史与人性内涵,出色地谱写出一首嘹亮的青春之歌。《啄命图》用生动的人物形象启示我们,这种古已有之的代际理念碰撞在现代社会依然顽固地存续着,并极易导致青年男女美好爱情的不幸悲剧。但毕竟时代不同了,现代爱情虽然还有《孔雀东南飞》式的“焦母”和《家》中的“高老太爷”的出面阻止,可若是男女双方态度坚决,绝不妥协,便可以争取到最终的胜利。在这里,作家传递了高尚的人生观和爱情观,传递了健康的正能量。从这个角度说,杨西京和侯发山创作的《啄命图》,给当下文坛吹来了一缕和煦的春风,具有强烈的时代意义和现实意义。
与作品的题旨营造和意蕴追求相呼应,《啄命图》在艺术表达上亦下了一番功夫,并收到较好的效果。作品描绘的一些人物,如奶奶、爹爹、娘、二妮等,均具有鲜明的性格特征,其中奶奶的好心却带有主观武断、爹爹的耿直而口无遮拦,赖七的卑微和心怀叵测,被刻画得更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作家从中国古典小说汲取营养,使用白描手法,以人物的语言和行动来揭示人物性格,这样既节省了艺术笔墨,又加快了叙事节奏。倘要放在更大更高的创作格局里来衡量,窃以为还有一定的提升空间:作品描写了六姑和“语文老师”三十多年的爱情婚姻生活,但作家使用的却是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叉的描写手法;因为时间跨度大,导致了作家在叙事无形中陷入了被动——因为忙于各种头绪的梳理与交代,以致于忽视了对人物精神世界的发掘,尤其是男女主人公“鹊桥”极端相思的心理活动描写;同时,对“语文老师”被流言蜚语所害死的悲剧根源描述还有些仓促,至少还做不到“水到渠成”的完整和完美,以至于弱化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无须讳言,有相当一段时间以来,一些作品在描写婚姻爱情生活时,把较多的笔墨留在了两性相悦的生理层面,而忽略甚至否定了婚姻爱情中的精神要素和理性成分;对作品里的生活和人性把握的简单化与浅表化,导致了精神空虚、灵魂委顿的恶劣倾向,甚至让一些读者走入误区。欣慰的是,作家杨西京和侯发山在《啄命图》里,用一种当代文学久已生疏的理想主义情怀,形象诠释了着爱情、青春和梦想的永恒存在,生生不息。它犹如一束明媚的阳光,照进当下人的灵魂深处,唤醒了沉酣在角落里的关于爱与美的如烟往事。于是,在当前汹涌澎湃的时代洪流中,在践行中国梦的遥远征途上,唯有这弥足珍贵的文学思想瑰宝,构筑成一道我们生命中坚守初心和信仰的最灿烂美丽风景线。
作者简介:曹世忠,作家,评论家,在《辽河》《百花园》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评论上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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