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贵是个农民，大字不识一箩筐。若不是他跳河救人，说不定这辈子过到头也不会去体检一次，也根本不知道体检是啥玩意。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那天中午，天热得像下了火，别人都躲在树荫下歇息。老贵却在地里除草，不是老贵不嫌热，汗珠子照样顺着他的脖子蜿蜒。他说，越是这样的天气，除草最有效果，被搂掉的草放个屁的工夫被会日头晒死，丁点复活的机会都没有。一条小河紧挨着他的责任田。他正挥汗如雨干得正欢，忽听“噗通”一声，一个人跳河了。老贵闻声走到河边，看到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女人正在河里扑腾，绝不是洗澡避暑，因为那条河近两年已经变成了臭水沟，鱼虾都不在里面生儿育女了，毫无疑问，这个女人是不想活寻短见，老贵没有多想，立马跳进河里把人救上来了。事实证明，这个女人确系自杀，让老贵给抢回了一条命。老贵一下子就成了名人，占据了当地媒体的主要阵地。再后来，老贵被申报为见义勇为英雄。是英雄就得有点待遇，除了物质奖励外，当地政府还给了老贵一个“福利”——他可以免费到市医院体检一次。

想想，政府确实是英明。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民，实在病得没办法了才进医院，平时身体好好的，该干活干活，该喝汤喝汤，谁会去医院体检？

当儿子小栓告诉老贵，说体检就是检查一下身体，看有病没病。老贵说，这不是没病找病吗？有病了自己就能感觉到，自己感觉不到就是没病。

但是，老贵说了不算。他所在的村委，当地医院，具体经办此事的工作人员，等等，是不会放过他的，最后，老贵还是被送到了市人民医院，接受各种仪器的测试。

身高，体重，视力，血压……都没啥问题，在做CT时，发现老贵的肚子里有块阴影，说的再明白一点，就是胃里有个肿瘤。

医院方面不敢怠慢，马上请医院最权威主治医师胡医生主持会诊。

胡医生看了看片子，摸了摸老贵的肚子，然后决定开刀做手术。顺便说一句，胡医生在摸老贵肚子的时候，老贵忍不住笑了。胡医生吓了一下跳，问他笑什么，老贵说他怕痒痒。胡医生就在心里叹了一声，快要死的人了还能笑得出来？

老贵得知自己要被开刀，也给吓得不轻，说自己好好的，为啥要开刀、

胡医生说，你胃里有了肿瘤，不开刀不行。

老贵不知道“肿瘤”是啥玩意，但医生的话不能不信。

小栓安慰老贵，说爹，没事，就是肚子里长了个东西，医生打开看看，切掉就没事了。

老贵懵懂地点了点头，暗自揣测，就像挺着大肚子的妇女，把肚子打开，孩子取出来，母子平安皆大欢喜。这么一琢磨，老贵的心就完全放下了。

老贵被推进了手术室。打上麻药，待他昏迷不醒后，胡医生主刀，切开了他的胃。不切不知道，一切吓一跳。胡医生说，老贵胃里的肿瘤侵袭性生长，与周围组织粘连，摸之不能移动……总之，属于恶性肿瘤，而且到了晚期，治疗也没什么效果。经过又一轮的床前论证，决定不手术，就又原封给缝上了。

小栓虽听不懂医生的话，但从医生的窃窃私语，捕捉到了不祥的信息，明白老爹没有几天活头了。

老贵不知道，醒来后发现肚子又给缝上了，知道已经做过手术，彻底松了一口气，以为动过手术就万事大吉了。

回到家后，老贵该啃玉米啃玉米，该喝红薯汤喝红薯汤，该给庄稼除草除草，该给菜园施肥施肥，真的是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

大约是三年后，当地政府组织一个座谈会，参加的人员有类似老贵的见义勇为者，有类似胡医生的专家学者，反正他们凑到了一块。胡医生见到老贵，大吃一惊，心说他怎么还活着？

老贵也认出了胡医生，说啥时候再给俺体检体检？

胡医生说，好啊，会议结束吧。

胡医生没有食言，会后就把老贵带到了医院。一做检查，还真让胡医生费解，老贵身上的癌细胞一个也不见了。一时间，胡医生都怀疑是不是医院的化验仪器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