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百万酒厂退休后,酒神生活在老家。那儿,是农村,地处偏僻,宁静致远,宛若世外桃源。如画的风景中,他普通,平凡,拙朴,散淡,悠哉乐哉。
种菜,小心翼翼,不误天时;浇菜,用壶洒,淋淋漓漓,细细柔柔,沁入土中;施农家肥,不用化肥;菜生虫,不打药,一只只去寻,找不完,不罢休——凡事,他不敷衍,狠下功夫。
闲暇,沏杯茶,坐树荫下,慢慢品,有滋有味,有声有色。慢节奏的日子,在一举一动中,悠长,清亮,醇香。
也见过他做饭,那是做饭吗?艺术!配菜,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做饼子,面揉了八遍,劲道,有张力;擀面条,薄如纸,光似丝……他讲究二个字:精致!
和他邻居,早听说他的逸闻趣事:酒,一品能说出开瓶时间;若掺水了,可说出水的斤两;用什么粮食酿造,说得出;连水质,都可准确说出来自何地……
常赞他技高一筹,超凡脱俗,不愧为酒神。听了,他摇头,摆手, “还不是凡夫俗子一个?”接着,补充, “若我为酒神,厂里,全是酒仙!”然后,哈哈大笑,爽朗豁达。他常把自个看得”小“,低调,似乎一个耕耘了一辈子的农夫。
我感叹,天赋,与生俱来的。
”不对。”他说,“年轻时,也曾马马虎虎,潦潦草草,后来,进了康百万酒厂,一点点,一寸寸,变了,最后,脱胎换骨。”
他的神奇,有一天我终于目睹了。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我们一起散步,凉风习习,夕阳撒了我们一身金粉。不知不觉走近邻村,一家已办完喜事。远远地,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流了过来。我说酒神一定会猜出酒的牌子。同伴木子,素爱抬杠,讲不可能。我们面红耳赤,决定打赌。酒神淡淡一笑,“别争——是康百万酒!他很自信,并说了句,“十年陈酿!”我们忙跑去,一问,果然是。
如何知道的?异口同声问。
“有粮食的甘甜,水的清冽,泥土的淳朴,火的刚烈。”他诗人一般,抒情。
我彻彻底底震撼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走出了一片潇洒,一片温馨。
好久没见到酒神了,很想念。听说,他与一桩假冒康百万酒的案子有关;又听说,不屈不挠打官司了。我心一揪,这怎么可能?!
酒神不在家,我们纷纷去安慰家人。家人长吁短叹,特别是他老婆的愤怒铺天盖地,“一根筋,死脑子!”反反复复这句话。我们面面相觑,尴尬回家。
半年后他终于回来了,神情疲惫,步履蹒跚,却满脸笑容。同时,他带回的“胜利”,抚平了我们的担心和疑虑。
原来,看到康百万酒生意红红火火,一家酒厂铤而走险,打起了歪主意,印了一大批包装,上面有康白万酒和酒神头像,瓶里装的,却是自己的酒,并以康百万酒的名义向外批发,有唯利是图的销售商参与,竟如火如荼!很快,市技术监督局和工商局一举破了此案。对方口口声称销售的是康白万酒,而非康百万酒。但事实胜于雄辩,他们欺世盗名,昭然若揭。听到消息,酒神再也坐不住了,匆匆奔去,一纸诉状,把该酒厂告上法庭,理由侵犯了肖像权。对方一而再再而三让步并动用各种关系游说,私了,可赔一笔让人动心的钱。酒神不为所动,说私了可以,但必须在省电视台和省报道歉,对方哑了。官司最终打了,虽然胜诉,却没有获对方说的那个价——钱太少了。
图了个啥?图了个啥?他怪异行为,令人不解。
图了个——问心无愧!回答时,他热泪盈眶,神情刚毅。
其实,孙儿们正在上大学,缺钱呀。
于是,村人看他的眼神,冷冷的,怪怪的,如刀子,有了一层特殊的含义。
酒神,可不管这些!他闲云野鹤,逍逍遥遥,像个“活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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