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小长假,回老家探望父母,到了村口,河岸上几位小青年海阔天空,擦肩而过时我与其中一位儿时伙伴的儿子对视相笑,表示打了招呼,我不是外来客,是阔别多年的游子。
当我走过他们没几步时,与我对视的小青年说,他是“康百万”的儿子。
我有点纳闷儿,我什么时候成了“康百万”的儿子,我们村没有姓康的人家,难道手里拎的“康百万酒”太扎眼了。
推开半掩的大门,看见母亲坐在屋檐下剥蒜皮。妈,我回来了,我爸呢?
你一个回来了?你爸去下棋了。母亲很吃力地伸起弯曲的腰身。
我洗了把脸,帮母亲做晚饭,我问母亲,妈,我在村头碰见二狗子的儿子,他为啥向几个伙伴说我是“康百万”的儿子?
母亲呵呵地笑了,好久没有看见母亲如此笑得温暖、笑得开心、笑得像孩子一样,可爱可亲。母亲说,你不希望你爸健健康康,腰缠百万吗?那是村上的碎鬼给你爸起的外号,你别放在心上。
妈,我知道了,不就是我爸常喝“康百万酒”吧,他们羡慕又嫉妒。
仲春的陇上江南,柳树正吐着黄绿。傍晚的小村落,在炊烟的笼罩下,显得和谐而宁静。
父亲一下午的对弈,满怀凯旋的心情,哼着秦腔,活动着筋骨,蹒跚而归。
我从厨房端着碗筷出来迎接父亲,“康百万”回来了,爸,今天战况如何?
杀他几个老不死的不在话下,你不要跟着那些碎少年瞎起哄,都是你拿来的“康百万酒”惹的祸。这回你带了多少,够我喝到秋天吗?父亲一边擦脸一边说。
当父亲坐在饭桌旁时,看见父亲的白发又增添了许多,但父亲的眼力还是那么地炯炯有神。父亲从饭桌下拿出“康百万酒”说,我们爷儿俩喝几盅。
我接过酒瓶说,爸,咋又是去年喝的那瓶,酒味都蒸发了,喝我这次带的新酒。
新酒留着我慢慢喝,这是我前几天刚打开的,你喝喝就能品出新旧了。
爸,不对啊,怎么没有绵甜清香味儿?
那是你一路走累了,还没缓过神来。你说你不来,我上坟给先人也是奠的这酒,将就着喝吧。父亲咕噜地一声,一盅酒下肚了。
爸,吃完饭我想上二狗子家转转,好几年没见了。明儿一早上完坟,我就得走。这回我带了五箱酒,吃完饭我从车上卸下来。喝完了我让常给你捎酒的那位县城同学再捎,他经常回来。
仲春的陇南山区,乍寒还暖,夜间尤为冰凉。月光洒在睡意朦胧的小村庄,锃亮锃亮,真是印证了“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句话。二狗子家的院落不再是土坯房,两层小楼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雪白。
在二狗子家一楼客厅,有几位年逾不惑的村民,围坐着抽烟谝传。当我跨进屋,他们不约而同地起座,欢迎我的不期而遇。毕竟他们的年龄与我不差上下,虽多年未谋面,还是比较面熟。
快坐,大家都坐下,我们今晚喝几盅,叙叙旧。二狗子向我递过一杯茶说,魁魁,快去商店提两瓶酒来。
不到半支烟的工夫,二狗子的儿子魁魁回来了,双手捧着一瓶“康百万酒”说,爸,商店里就剩这一瓶了。
我心里在想,村里的小卖部哪来的“康百万酒”。
坐在我旁边的亮子说,一瓶就一瓶,我们图个气氛。
不好意思,我不知大家都在,没带酒。改天,大家去找我家老爷子喝去。
我才不去哩,你家老爷子喝的“康百万酒”是假的。亮子微笑着瞪了我一眼。
不可能,我刚才还喝了几盅。
是不是你爸从饭桌下面取的?二狗子说。
对啊。我有点惊诧地回答道。
那就对了,是你家老爷子把便宜的川酒倒进“康百万酒”瓶里,天天解酒瘾。亮子举起酒杯说。
我爸是不是把“康百万酒”寄存在小卖部换了零钱花了。
这不完全对,你今晚喝的“康百万酒”是你爸寄存的,但钱你爸没拿,全用在“康百万奖”上了。二狗子解释道。
此话怎讲?我真有点醉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你还记得吧,当年你上大学那会儿,你爸凑不齐学费,都是左邻右舍借的。今天生活好了,你爸把卖酒的钱用在奖励每年村上品学兼优的孩子们,大家伙俗称“康百万奖”,你爸也有了“康百万”的外号。村民无论招待客人,还是走亲访友,都去买“康百万酒”,寓意着健康和财富。在你爸的感召下,有几个在中原打工的青年人,回家时也向商店寄存些“康百万酒”。二狗子深情地说给我听,也传到大伙儿的耳朵里了。
亮子接着说,二狗子不愧是文书,有文化。干了,放心,你家老爷子有了“接班人”了。
此情此景,不胜酒力的我,真的醉了,醉在“康百万酒”的醇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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