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卫一上班，就看到地税局大楼前面音乐广场的喷泉欢快地开着。在婉转的轻音乐声中，从一个个水管里喷出的水流汇集在一起，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像莲花绽放，又像美人跳舞。

物管公司王经理正在指挥清洁工打扫各个楼层。他听到曾卫说话转过头来，“紧急通知，上午郑县长要来我们地税局视察。”

曾卫对着王经理做了个鬼脸，“头，放心。”随即又把嘴凑到王经理耳边，“明天过生日，晚上我想请几个处得好的同事小聚聚。先跟你预约一下。”

大专毕业回到家乡两年多了，曾卫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最后，还是一个高中时要好的同学仗义，介绍曾卫到县地税局做了名保安。

二十层的地税局大楼很气派，而曾卫最喜欢的是前面广场上的喷泉，“要是我也能考进这样的单位，每天走在喷泉前上班下班，该多幸福啊！”

郑县长调研的时间超出预期，地税局的领导一直陪着，物管人员也一直拖到中午一点多钟才下班。而曾卫下午二点半还要上班，赶回去再买菜烧饭肯定是来不及了，就简单吃了一个盒饭。

“八楼接待区有两台按摩躺椅，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清洁工赵阿姨看曾卫眼皮一个劲往下耷，心里很是不舍。

终于，一天班站下来了。曾卫感到腿子一阵阵发酸。就在他换下制服准备下班时，王经理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你闯祸了！”

“闯什么祸？”曾卫浑身一激灵。

“你中午是不是去八楼躺椅上休息了？”

看曾卫一脸纳闷的样子，王经理告诉他，下午，有个八楼的地税局职工找到局办公室，说物管公司的保安占用躺椅睡觉，侵犯了他们的权益。现在局办公室要求物管公司严肃查处此事……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眼睛通红的曾卫骑个电动车来到地税大楼时，广场上的喷泉开得正欢。“看来，又有哪个领导要来视察了。”可曾卫已没有任何的心情欣赏喷泉了，他想自己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王经理坐在总台后，当曾卫把辞职书交到他的手上时，王经理似乎早有预料似的，没有一句挽留的话，只是站起身跟曾卫使劲握了一下手，“祝你成功。”随即从服务总台后面拎出两瓶酒，“送给你。本来是准备晚上给你庆祝生日的时候喝的。”

“我都失业了，还谈什么成功？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我最黑暗的一天。”曾卫不想跟王经理多啰嗦，毅然转身离开了地税局大楼。背后，广场上的喷泉造型变幻水花四溅。

……

两年以后，曾卫以一个报社记者的身份参加了市委宣传部组织的创先争优联合采访团来到县地税局。老远地，他就看到广场上的喷泉开得正欢。在婉转的轻音乐声中，从一个个水管里喷出的水流汇集在一起，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像莲花绽放，又像美人跳舞。

烟雾缭绕的会议室里，地税局局长在不厌其烦地介绍他履新本单位后新一届领导班子的光辉业绩，曾卫借接电话的机会溜了出来，正好在洗手间门口遇到清洁工赵阿姨。

寒暄了几句后，曾卫不无得意地说，“赵阿姨啊，我做梦都没有想到，大楼前的喷泉，会有一天为我这个曾经的保安开放。”

“你错了，广场上的喷泉今天不是第一次为你开放。”赵阿姨握住曾卫的手，“孩子，你还记着两年前你离开这里时的情景吗？当天喷泉也是开得这样欢快。其实，那天根本没有什么领导来视察。是王经理主动吩咐我们打开喷泉，算是为你送行，也算是为你庆祝生日。”

迎着曾卫不解的目光，赵阿姨继续说道，“你有文凭，笔头子功夫又好，王经理早就认定你会出人头地，而做个保安会耽误你……”

赵阿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跑到服务总台，拎出两瓶酒，“这是王经理两年前准备给你过生日用的。知道吗，它们可是正宗的御封康百万酒，河南康百万庄园祖传秘方酿制的酒，接驾宴请过慈禧太后。”

曾卫一下子为自己的狭隘和虚荣感到羞愧，“王经理呢？我要当面对他说声谢谢。”

“他被公司总部抽调到新搬迁的法院大楼去负责物管了。”赵阿姨若有所思地看着玻璃幕墙外的喷泉，“其实，它不但是欢迎领导欢迎客人的，也是为我们大楼内外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绽放的——就像这两瓶贫富无欺的康百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