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云遮月，微风习习。一个黑影好似踩风而来，在屋脊上闪过，然后如鹅毛一般飘落在院中。

堂屋的门开着，他稍作观察，闪身进去，关门。

烛台上跳跃着豆大的光，照出屋里的人，他穿着白褂子，脸露刚毅。

“你来得很是准时！”白褂子声如洪钟，向黑衣人一抱拳，。

“俊卿兄，深夜打扰，过意不去。”黑衣人回礼，随手扯下蒙面。

旁边桌子上已经摆着酒菜，白褂子抬手，请黑衣人落座。然后，白褂子斟满两杯酒，屋里瞬间充满了奇异的香气。

黑衣人啧啧道：“俊卿兄，什么酒有如此香气？”

白褂子举杯，两人碰杯干了，这才回答道：“这酒乃康百万酒。”

“康百万？就是那个老妇人狼狈逃窜时所赐的酒？”黑衣人愤愤道。

白褂子哈哈大笑，道：“老妇人赐名康百万，为何就喝不得？”

“没有这老妇人弃城而逃，八国联军怎么会打进京城？”黑衣人说着，把手中的酒杯用力撴在桌子上。

白褂子不慌不忙，道：“酒本无罪，与名字有何干？前年，我偶然得一坛康店美酒，藏于土窖中舍不得喝。今年方听说此酒被老妇人赐名康百万。不过话说回来，此酒曾经救过我的命。”

“啊？”黑衣人大惊，低声追问：“俊卿兄，此话怎讲？”

白褂子娓娓讲道：“十天前，一个蟊贼潜进我家欲行偷窃，徒弟们没有发现。他胡乱摸进厨房，没找到值钱的东西，却闻到了酒香，原来，一碗康百万酒放在桌上。这贼贪恋酒香，揭去碗盖，竟然一仰脖给喝了。他哪知道这酒的厉害，喝完才迈出几步，就倒在柴窝里，很快睡着了。等他醒来，突然发现外面溜进来两个人，他吓得躲在柴窝里不敢动弹，那两人偷偷嘀咕了一会儿，把什么东西倒来倒去，然后转身溜了。这蟊贼还算有良心，他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但总感觉不像中国话，所以他没逃跑。天亮后，他大大方方走出厨房，叫醒了徒弟们去看，这锅里和米缸里，居然被人下了毒。通过蟊贼的描述，我猜想是日本人干的。他们在天津卫输了几次擂台，怀恨在心，想对我和徒弟们下毒手！”

黑衣人听完，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这酒真是好酒，我敬兄长一杯，祝兄长此番擂台，一定长我中华志气，灭灭洋人的威风。只是，我五师兄，看不到你胜利的时刻了！”黑衣人忍将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白褂子起身，走到黑衣人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前日你来了书信，情深意切，我知你与正谊兄情同手足，但你的真正身份，霍某实在不知。”

黑衣人起身，作揖道：“俊卿兄，我乃沧州李凤岗师父的小徒弟吴七。冒昧投书，实属无奈。”

白褂子摆摆手，回身坐下，也忍不住以帕拭泪，道：“回想一年前，我和正谊老兄还在此屋叙旧，还同睡一床铺盖，谁想到，如今已是阴阳两隔。吴兄，我差人踅摸了好久，找回了正谊兄的那把大刀，只是，这刀刃已经翻卷，据说，正谊兄用此刀，砍倒二十来个洋鬼子。”

白褂子说完，从桌下端起一把大刀，交在吴七手中。吴七捧在手里，睹物思人，举杯泼酒于地上，说道：“俊卿兄，我五师兄被洋人砍下头颅，挂于城门之上，多亏俊卿兄连夜赶去，才得以入土为安。无奈时局太乱，今日方得机会前来面见，师父让我代他老人家谢过。”说罢，吴七把大刀放在桌上，倒头跪拜。

白褂子连忙起身搀扶，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一向敬重李师父和正谊兄的为人，焉能不出手相助？只是要下葬时，洋人便开始四处查找，为防不测，我让人只埋下了衣服，把头颅保存在永和冰窖，今天已经取回，还烦劳吴兄交给李师父，就说霍元甲明日登上擂台，誓雪中华之耻。霍某不能前去拜见，在此有礼了！”

说完，霍元甲与吴七饮完最后一杯酒，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个黑漆匣子，用红绸包裹好，放在桌上，两人拜了又拜，这才告别。

吴七拎上匣子，挎上大刀，大步走出堂屋。

乌云散尽，月光如水，撒在那把依旧闪闪发亮的大刀上。刀面上，“大刀王五”四个字在夜色中光芒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