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百万和酒疯子》发2014年5期《文化潮》
(2014-12-22 09:5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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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历史 |
分类: 社会小小说 |
康店街上有一个“酒疯子”,他的大名张三也只有上了岁数的人知道,如果他仅仅好酒也就罢了,偏偏他又是个无赖,借酒发疯,常常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体来,譬如,看到哪家菜地里的萝卜长得水灵,招呼也不打,他顺手就拔两棵,好像是他自己种的似的。喝酒从来没付过账,说是赊欠,其实是白喝。若是店家有二话,麻烦就来了,不是酒缸里有了老鼠屎,就是店铺的招牌在某个黑夜不见了踪影……总之,违法乱纪的事不犯,屙血尿脓的事常干,连官府也奈何不得。老少爷儿们见了他都远远地避开了。要是哪家的孩子淘气不听话,大人一句“酒疯子”来了,孩子就噤若寒蝉规规矩矩的,好似大灰狼来了。
啰嗦了半天,就是想告诉诸位,“酒疯子”不是个穰茬。自打康家有了自己的酿酒作坊后,特别是光绪、慈禧喝过康家的酒,赐名“百万酒”后,“酒疯子”就专喝康家的酒。自然,还是赊账。起初,康百万的家人,以及作坊的大相公、小相公都不同意。康百万说:“俗话说,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让他喝吧,咱康家有的是酒。”
这一天,“酒疯子”又来到康家的酿酒作坊。进入作坊,他就使劲吸着鼻子。看到他贪婪的样子,小相公说:“这缸酒是刚开封的……”“酒疯子”咧嘴笑了笑:“酱香味的,不赖。来一葫芦。”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小相公接过葫芦:“记账?”“酒疯子”不耐烦地说:“值得一葫芦一结吗?麻烦。”小相公把酒给打满,“酒疯子”把葫芦揣进了怀里。
这当口,康百万来了。他也是好心好意,劝“酒疯子”少喝点酒,说什么“色是刮骨钢刀,酒是穿肠毒药”,少喝点对身体有益,多喝,身体就毁了。“酒疯子”误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以为康百万嫌弃他不给钱,两眼一翻,斜眼看着康百万,说:“老掌柜,这么着说吧,方圆左近谁不知道我‘酒疯子’的大名?我专喝康家酒是给你们做广告哩。实话说,有好几家酿酒作坊请我我都不去,我喝康家酒是给你们面子……”
这就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康百万偏不吃这一套,冷着脸说:“今天不赊账。有银子就喝,没银子喝西北风去!”
“酒疯子”打了个愣:“不赊?”
“不赊?”
“真不赊?”
“真不赊!”
“酒疯子”从怀里拿出酒葫芦,塞子一拔,葫芦一歪,“咕嘟嘟”,酒又倒回了酒缸里。然后,冷冷一笑,扬长而去。他的怀里揣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酒葫芦,一个是空的,打酒用的,一个装满了水。他倒进酒缸里的正是那葫芦水……
第二天,康百万庄园突然来访了三位客人。这三位客人都是当地的知名人士,且善饮,他们的话有绝对的权威,说谁家的酒好,准畅销;谁家的就孬,得,作坊就离关门不远了。这三位一个是县令的师爷,喝到兴致时不忘赋词作诗,有“酒仙”之雅称;一个是县训导,别名“酒徒”,虽不如酒仙之清之雅,亦不同于酒鬼之俗之混;还有一个驿丞,别名“酒鬼”。酒鬼是是酒人中的下品,但驿丞这个称号是为了区别“酒仙”、“酒徒”的,“酒疯子”与他,更不能相提并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康百万感到很意外,他并没有发出邀请啊,难道他们想喝酒了?类似的不速之客在过去也很常见。这个不难,只要不是其它麻烦。
果然,“酒仙”说:“老掌柜,您太客气了,又开封了一缸好酒,也要请我们几个过来尝尝。”
康百万顺手推舟:“呵呵,是一缸酱香型酒,这种酒做起来很费功夫。一年一个周期,两次投料,八次发酵,七次取酒,原酒经过三年陈化,调和后再贮存一年……”
“酒徒”摆了摆手,说:“别,别,别,再说我的口水就出来了,赶快上酒吧。”
菜上了,酒也上了。没等康百万发话,他们三个已端起酒杯,一仰脖,干了。
“酒仙”咂吧了两下,说:“酱香突出,幽雅细腻!”
“酒鬼”惬意地微闭眼睛,说:“入口柔绵醇厚,回味悠长!”
“酒徒”盯着酒杯,说:“略有焦香,香味柔顺!”
这话听着舒坦。“喝!喝!喝!” 康百万又给三位斟上了。
正当他们开怀畅饮的时候,“酒疯子”晃晃悠悠过来了,看样子他也喝了不少。
有客人在场,康百万不便给他难堪,热情地邀请他上座。再者,康百万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酒疯子”也不客气,大大咧咧拉个凳子坐下了。
“酒徒”说:“‘酒疯子’,谢谢你啊……康家这酒真不赖。”
康百万这才明白,原来客人是“酒疯子”给他“请”来的。
“酒疯子”也不理睬康百万,说:“康家这缸酒咋样?香不香?好不好?纯不纯?”
“酒仙”:“香!”
“酒鬼”:“好!”
“酒徒”:“纯!”
“酒疯子”:“真香?”
“酒仙”:“真香!”
“酒疯子”:“真好?”
“酒鬼”:“真好!”
“酒疯子”:“真纯?”
“酒徒”:“真纯!”
“酒疯子”轻蔑一笑:“不是说醉话吧?各位大人要不再品尝一下?”
看到“酒疯子”如此说,这三位也认了真。“酒仙”往手心里倒一滴白酒,然后两手使劲搓,过后闻了闻掌心,点点头:“气味清香,上等酒。”之后他解释说,若是气味甜,属中等酒,气味苦,属劣质酒。
“酒鬼”用筷子蘸了一滴香油,滴到酒杯里,看到香油有规则地扩散,然后缓缓下降,面露喜色:“好酒!”他给出的理由是,假如香油不规则扩散,迅速下沉,则是低档酒。
“酒徒”端起空酒杯闻了闻,说:“香,这么长时间香味不散,一般的酒达不到这效果。”
“酒疯子”就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干了。旋即,他的眉头皱起来,一点一点地皱起来。
康百万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说:“各位,张三怀疑是有原因的。昨天一个无赖来我这里打酒。酒给打好后,他要赊账,我不让,他就把酒又倒进了酒缸里。这个无赖的怀里揣着两个酒葫芦,一个是空的,打酒用的,一个装满了水。他往酒缸里倒的是那装水的葫芦……”
“酒鬼”说:“可惜了,一缸好酒被糟蹋了。你报官了吗?那个无赖呢?”
康百万说:“那个无赖走后我才发现酒味不对,就把那缸酒倒了。至于那个无赖,当时又没拿到把柄,算了,放他一马吧。来,喝酒!”
“酒疯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