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

侯发山

站在岸边的曹植表情凝滞，一双秋水望着远方水波上的洛神。洛神梳着高高的云髻，衣袂飘飘。她欲去还留，顾盼之间，流露出倾慕之情……画卷三次出现曹植和宓妃（洛神）的不同形象，描绘他们之间的情感动态，形象地表达了曹植对洛神的爱慕和因“人神之道殊”不能如愿的惆怅之情。

这幅《洛神》是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根据曹植的《洛神赋》所做。当然不是顾恺之的真迹，属于宋代的摹本。

杜杰在古玩市场捡到了这个漏儿。当卖主开价10万元时，他毫不犹豫就买下了。那是在1987年，当时10万元绝对不是个小数目。杜杰没有多少积蓄，就把房子以及房子里的东西转手卖了才凑够10万元。当时，妻子认为那是赝品，绝对不可能有漏儿让他捡着，先是同他吵，后来发展到了打，杜杰不为所动。妻子就以离婚相威胁。杜杰就拍着胸脯说，若专家鉴定是赝品，他就同意离婚。

李莉是省内权威的书画鉴定家、书法家。她出生于北京的古玩世家，自小秉承家学，又博闻强识，年纪轻轻便练就了一双鉴别书画的慧眼。几十余年来，为省博物馆、美术馆征集了数以千计的书画文物，并培养了一批书画鉴定人才。在博物馆的书画账本、卡片、包首、布套甚至木柜上，到处都能见到李老师的手迹，这些手迹包括一些鉴定意见、征集经过、题签等，字字珠玑，饱含了她对所鉴定、征集书画的所倾注的数十年的感情。

当李莉看到《洛神》时，只瞄一眼，就认定是赝品。她说：“《洛神》原属圆明园里面的珍品，现在有四个摹本，分别藏于辽宁省博物馆、故宫博物院、美国弗利尔艺术博物馆等处，民间不可能再有……”

杜杰一下子傻了，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李老师，您再瞅瞅……”

李莉摇了摇头，说：“不用了，绝对是赝品！”

杜杰傻了！随之哇地声哭了，那种绝望的哭。

李莉这才知道，为了购这幅画，杜杰倾家荡产不说，老婆也将离他而去。她沉吟许久，才狠狠心说道：“小杜，你看这样吧，你把这幅画转让给我如何？价钱不少你的，还是10万元。”

杜杰不解地说：“李老师，这幅画不是赝品吗？”

李莉点点头，笑了笑说：“我手头比你宽裕一些……再说了，这副画是赝品，不能流落出去了，到此为止吧。”

杜杰深深地给李莉鞠了一躬：“李老师，谢谢您！”

虽然画是赝品，但杜杰并未损失什么，他的妻子也没有跟他离婚。后来，夫妻两个就到香港去了，一去就是整整二十年。

杜杰回国了。此番回来有感谢李莉老师的意思在里边，当年是因为李莉老师说他的《洛神》是赝品，伤了他的自尊，他到香港后潜心研究中国古代书画，终有所成，在香港收藏界小有名气。

就在杜杰要去寻找李莉老师的时候，忽然得到到一则拍卖信息：一幅宋代摹本《洛神》被拍卖到了1000万元。他当即打了个激灵：《洛神》？莫不是当年自己卖给李莉那幅《洛神》？他知道，在某种利益的驱使下，一些鉴定专家信口雌黄，把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说成真的。难道说李莉也属于这种人吗？杜杰通过进一步了解，得知这幅《洛神》正是自己那幅，是李莉的丈夫王教授在拍卖。

这事不能就此罢休！杜杰决定讨个说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教授也认出了杜杰，他喜极而泣：“孩子，你为何现在才现身啊？怎么不早来啊？”

杜杰给弄糊涂了，不知道王教授演的是哪一出。

王教授擦了一把泪，哽咽道：“你走后没多久，老李就发觉《洛神》是真迹。你没留下联系方式，因为画作价值连城，她怕引起意外，便悄悄地在寻找你……为了找你，她放下了所有的工作；为了找你，她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古玩市场以及拍卖行。因为她看走了眼，心病淤积，十年前就去世了。”

王教授说的老李就是李莉。

“啊？怎么会是这样？”杜杰心里五味俱全。

王教授说：“老李临死时，让我无论如何找到你，把画还给你……为了寻到你，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带上画作频频在各大拍卖行亮相，不论价格高低，我一直没有出手……还好，你终于来了，老李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随后，王教授还把当年李莉老师写的鉴定结果给了杜杰，只见上面写着：全画用笔细劲古朴，恰如春蚕吐丝。山川树石画法幼稚古朴，所谓“人大于山，水不容泛”，体现了早期山水画的特点。此图卷无论从内容、艺术结构、人物造形、环境描绘和笔墨表现的形式来看，不愧为中国古典绘画中的瑰宝。这幅画是宋摹本，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顾恺之艺术的若干特点，千载之下，亦可遥窥其笔墨神情。人物安排疏密得宜，在不同的时空中自然地交替、重叠、交换，而在山川景物描绘上，无不展现一种空间美。

那一刻，杜杰产生了一个想法：把《洛神》无偿捐给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