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爷还是孙子

►侯发山

自打富强记事起，孬蛋就是村主任。村主任孬蛋有时让富强称呼他爷爷，有时他给富强当孙子。连富强自己也给弄糊涂了，不知是该扮演爷的角色还是孙子的角色。

大概在富强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在路上见到村主任孬蛋，就楞头楞脑地叫了一声孬蛋哥。村主任孬蛋比他大十几岁，富强以为叫他哥也说得过去。村主任孬蛋却不乐意，就使劲捋了一下富强的光头，说孙子，我是你爷哩。富强眨巴着小眼睛，说凭啥？村主任孬蛋坏坏地一笑，说凭啥？回去问你爹！富强就当真回去给爹说了，爹叹口气，说咱是磨房里的驴呀……他让叫你就叫呗。

于是，富强以后见了村主任孬蛋，就爷长爷短的。村主任孬蛋答应的干脆利落，脸上笑眯眯的很受用。

富强从小学、中学最后考上了大学，成为村里唯一的一名大学生。他在假期里见到村主任孬蛋，又是爷长爷短的。村主任孬蛋却不让他叫爷了。富强不解。村主任孬蛋不自然一笑，说这个这个……我查了一下家谱，我比你高一辈，你该叫我叔。富强似信非信。村主任孬蛋一本正经地说侄子，咱是一个姓，可不敢乱了辈份。

从此，富强见了村主任孬蛋就叔长叔短的。

后来，富强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县政府，在县长办公室当秘书。富强再回村时，村主任孬蛋碰到他，就把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霜打的菊花，犹如葵花见了太阳。富强说孬蛋叔，有时间到县上去。村主任孬蛋就慌乱地摆摆手，点头哈腰地说可不敢乱喊，我是你哥哩。富强愣了一下。村主任孬蛋解释说，我把家谱搞错了，我们是同辈，你是我兄弟。

就这样，富强又成了村主任孬蛋的兄弟。

又过了两年，富强当选为副县长。虽然他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也是经常坐着豪华小轿车回乡下看望他的父母。他只要回到家，村主任孬蛋就如蝇子见血地去了。不待富强招呼他，他就富强爷富强爷地叫开了。起初，富强让他给喊叫得一愣一愣的，心说他是糊涂了还是咋的。村主任孬蛋一脸谄媚的笑，说富强爷，我该死，我弄错了……我翻了一下家谱，你长我两辈，我是你孙子哩。说罢掌了自个两个嘴巴。富强怔了一下，就哼哼哈哈笑得十分开心，一边给村主任孬蛋掏中华烟。

大约是一年后。这天，富强是坐着出租车回去的。村主任孬蛋心里有了疑团，心说这可是富强当副县长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便小心翼翼地说，咱的小车呢？

富强哭丧着脸，说我不当县长了。

村主任孬蛋心里又是一咯噔，说富强叔，退居二线了？

富强沮丧地说我犯错误了。

村主任孬蛋胸脯一挺，提高嗓门说富强兄弟，县上咋处理了？

富强嘟噜着脸，说我被开除公职了。

村主任孬蛋拍了下富强的肩膀，严肃着脸，惋惜地说，你这孙子，要是听爷我的话，也不会有今天。我当了三十多年的村长，啥事没经见过？可以说，我放的屁比你吸的空气多，走的桥也比你过的路多……孙子儿，今后好好做人吧。

富强低眉顺眼唯唯诺诺，说那是，还望孬蛋爷以后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