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

我诞生于沙漠，还是草原？

我跟降落伞是不是一对兄弟？跟蒲公英是不是姐妹？

除了孩子，很少有人感兴趣。

嘲笑孩子的大人们关心的是

我能否帮他们以最小的动静

为童年时埋葬的梦想招魂，那些诞生于荒野

夭折于床铺和母爱的梦想

我理解你们，愿意配合你们

用一种轻便灵巧，不惊动外人的方式

逃离家庭，学校，办公室，会议室，桌子椅子

逃离各种表演，比赛，目标，责任

逃离爱情，逃离没有爱情

逃离过去，逃离未来

逃离摩天轮一样匀速转动的机器和齿轮

逃离一张床铺也可能导致流血

为了避免流血，避免赔款割地

你们需要我，最短一夜，最长一个星期。

只有在灾难发生时（比如地震）

或表示勇敢时（比如在广场上扎营请愿）

时间会延长到半个月

不会超过一个月。然后你们会逃离我

像以前逃离别的牢笼一样

你们需要我，但不用深入解释为什么。

你们穿上白球鞋，背上双肩包，对自己说：

我带着帐篷外出，是为了一个人躺在草地上时

防止有人过来问路，为了两个人在沙滩上接吻抚摸时

避开那些饥饿的眼睛

挡住阳光——这是最任性的说法。

你们告诉自己各种各样的理由，还向自己点头。

你们并不互相解释，因为不相信

因为包围你们的都是不相信的人。

如果我被一阵狂风掀翻

突然暴露，你会比赤身裸体更难堪

难堪得无法当着妇女和孩子们的面

追着我跑上几步

所以我用四只爪子

紧紧抓住地面，抓进它的肉里

现在，你可以安心地躺在我里面

像一个怪物

凝视另一个怪物

（2010年4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