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老地主走四方 |
人的记忆有些奇怪,时间和空间的间隔都可以使人产生强烈的错觉,比如说,你会怀疑:我真的去过这个地方吗?我曾经认识这个人,或者我曾经和他/她这么近过吗?所以,时间可以疗伤,旅行(即空间的转移)也可以疗伤。而罗布泊,正是一个让人忘却红尘的地方。
1997年秋天,我在央视负责《文化视点》栏目的工作,也是节目的主持人。一天组里同事翻着报纸说,中青旅组探险团步行穿越罗布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直觉这是一个好选题,这回可以把我们的访谈从演播室搬到广阔天地。
正是在罗布泊我结识了后来的蓝颜知己刘沙(列在我的链接里,两个都是他),我们其实只是在快走出沙漠的时候才真正走近,源于搞摄影的刘沙要给我拍照(这两张照片都是刘沙当时给我拍的,十天没洗脸还能这么面目光鲜,不容易吧?),一下子变得很近,后来这种距离就在十年之间凝固了,空间无论怎么变迁,我们都没有疏远过,当然也没更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七年后我在剑桥结婚,婚礼上帮我们拍照片的还是刘沙。
这是生命中难以忘怀的一段经历,虽然仅仅有十天。每天就在天地之间走啊走啊,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时间的概念和世俗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每天睡帐篷,定量供应的水是限于饮用的,还有统一下发的罐装食品。整整十天没有洗过脸,完全回归自然的不可思议的十天,居然也没感到任何不适应,倒下就睡,爬出睡袋就算起床,没有任何繁文缛节的日子真是轻省。唯一的痛苦是每天晚上吹睡垫吹到眼冒金星,幸亏帅哥小翟总帮我。
罗布泊离死亡并不遥远。
我们的向导正是在罗布泊遇难的探险家余纯顺当年的向导。途中经过彭加木的墓碑,有人念彭加木当年失踪的时候他的妻子所写的怀念丈夫的诗《葡萄美酒夜光杯》,让我泪眼模糊。
其实,一般人是不容易被陌生人的灾难或忧喜所打动的,除非有足够的铺垫和渲染,人才会设身处地,或身临其境,这是艺术的一部分功能。那首诗或许不足以把多数人带到悲伤的情境,所以多数人难过但不至于流泪。并不是我比别人更敏感善良,或更多愁善感,而是那半年中我都沉浸在丧友的悲伤中。
也就是在这半年中,我与梁佐老师走得很近,我们并不常见面,但是彼此煲无数电话粥,唯一的主题就是彼此诉说丧友之痛。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失去一个信任的亲近的人,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的狰狞。谁会想到,当年帮我分担丧友之痛的人,几年后也走了。
当我在英伦从网上得知这惊人的噩秏,我已经几年没见过梁佐老师了,甚至我出国之前也没有向他道别,总觉得现代社会已经没有了空间的阻隔,朋友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要相聚总可以相聚。不管是以我的年纪、还是以梁佐老师的年纪,都不会想到人生阻止我们相聚的除了空间,还有生死。
罗布泊是红尘之外的地方,是生死距离最近的地方;或许正因如此,可能也是生者离死者最近的地方。那里说的话,离去的人可能听得最真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