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苦味日子

入冬以来，老大总是早出晚归。

年终来了，各项工作都到了检查验收考核的阶段，很多单位的年度考核项目里都有是否在报刊上发表有关本单位的宣传报道这个内容，老大的破手机这时候总是响的不歇，有的是找老大要已经发表的样报，有的要求采访见报，老大被一些单位牵着鼻子走，大部分时候很晚才回家。

镇政府年终的检查也不少，很多项目检查验收直接与人民币挂钩，镇长在每个检查工作到来前就要求怎么怎么报道，老大真是欲罢不能、欲近不得、欲说还休。

老大真想一走了之，不想干这个王八B。

辛苦了一天很晚才回到家里的老大，又默不作声地打开电脑，开始写稿发稿。晚上喝了一点酒，情绪有了点点不稳，应该写的东西，自己想写的东西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脑子里老是想些平时很不愿意想的一些烂事。

看到一些有钱的单位负责人老是在自己的面前摆谱，老大总是这么想：我没吃过猪肉也看到过猪走路，你有钱有权算个啥呀！你有求于我的时候还摆什么谱呀？你们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我是临时工，我开始做临时工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可能还在读小学吧，吃了几天干饭，就不得了了。为什么自己不勇敢一点挑战那些无知的人呢？为什么一些单位的负责人一代不如一代呢？我不是干部，不是公务员，不是事业编制，可我不是吃干饭的，也不是吃软饭的，我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我的所得与我的付出不成正比例，本来就很不公平了，你们这些狗日的还要继续在我的心灵伤口上抹盐，你们这些狗日的……，越想越受气，老大干脆懒得动手了，心想：管他妈的，有什么事情能比老大的心情愉快更重要，你们年终考评拿不到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还不是400元的工作一个月，我还不是狗都不如的镇文化站代理站长，你们不把我当人，我就让你失望一回，看能将我怎么样，老大真的放下了写稿的事，与那些无知的人较起真来了。

入冬以来，老大感冒了三次，每次都花去了上百元的医药费，他就是在卧床不起的时候，都不向领导说一声，总是硬撑着，每当这样的日子里，老大最恼火的是接到要求出去做事的电话，有的人竟然因为老大无法起床接他电话而怀恨在心，好在是个别的刚当了几天负责人又是靠拉关系上来的种，来这里时间不是很长，与老大不是很熟的人，在这里蹲久了的人都知道老大的品行和脾气的，正因为人家不知道老大的底细，也想做回人看看，老大又是一个遇事讲规范的人，不愿意在与人打交道的开初做令人难为情的事，也有朋友说：老大有时候的痛苦也是自己造成的，只要把素质和人家一样低档一次，也会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更不会受气了。

但如果那样做的话，也就不是老大了。

老大从来没有像今晚那样感到不平过。

像他那样在外为基层政府工作20多年了，入党也有20年了，可组织关系一直不能放在政府支部，只得长期把组织关系放在所在村，村里开会每次要通知他参加，村里的工作每次都要配合，什么修路啊，义务工啊，做学校征地皮呀都少不了作贡献。村里有事找镇政府的，几乎是一次不漏的都要找老大打前站，老大的办公室也就成了村里的驻镇办事处，每年茶没少搭烟没没少贴，到头来村里的干部还是不满意，老大有时候是捏着肚子皮受气，村里的老百姓对老大很信任，早在多年前就有不少人动员老大回来当书记或村长，但老大对这个事没什么兴趣，要是玩真的，老大真的回来竞选村干，说不定现任的就有人落马，如果真的和那班人一样较真，老大真想回村搏它一回，这都是老大酒后的想法，他不是没有办法修理他们，只不过他没有这样做，也不愿这么做，因为他不是不知道一个人在最艰难的时候应该坚守着什么。

老大的朋友很多，都是20多年来在工作中结交的，朋友圈中很多是公务员，教师，媒体记者编辑，文艺界的作家，他们对老大都很理解，也尊重老大。这是老大最为知足的地方。

老大的家属和亲戚也多，关系相处的都不错，老大的家人都是三代忠良，在本地有一定的威望，老大的孩子都争气，这些都是老大更为知足之处。

老大的知足与困惑永远是无法调和的矛盾，他的现实处境与个人追求也像二胡的两根弦一样，永远靠摩擦而发挥作用。

只有他的老婆懂他。

但老婆又不放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