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过河

——我的一次胃镜之旅

新过大衍之年，这是我第一次做胃镜。

说起来，早有这个想法，这次还是沾了单位安排查体的光。历年的查体项目，从未安排过肠胃镜的检查，今年却有了。很高兴，做个检查，对自己身体有个透彻的了解，总归是好事。但是这个项目不属于常规的体检项目，是自愿选择的。因为其中的费用，有一部分公家是不予付费的，比如辅助医疗器材费用、打麻药、做病理等一些增智消费项目，就得自掏腰包了，这也是我去了之后才了解到的。

之所以想做胃镜，也是因为多年之前有过胃炎的毛病，隐隐约约感觉一直未瘳。具体的感受是，每天总是感觉喉咙里咸齁齁的起痰儿，总是有一种从胃里向口腔返体液的感觉。而且，还经常有的毛病就是，稍微多吃一点点儿，胃里就反酸水儿，须吃上一片奥美拉唑或者喝一点儿食用碱水，才能稍微好一些。至于肠镜，我就不想做了，一来感觉没事儿，二来觉得挺麻烦的。

去做普通的体检项目，大约一上午的时间就能搞定。至于胃镜，前台的大夫说需要预约，并需要重新修改体检项目表的内容，因为这不是必做项目。还有就是需要等普通的体检项目全部出来以后，拿过去让做胃镜的大夫看一下是否符合做胃镜的条件，然后才能确定具体检查。这需要等到下午4点钟体检报告出来以后。

大约下午四点半，我如约而去。果然，到了之后，恰好一个熟悉的在医院工作的亲戚正在整理体检报告。寒暄了几句，她很快给我打印出体检报告。随后，我去门诊楼的二楼胃镜室做预约。一个年轻的女医生看了我的报告后没有多说什么，往微机里给我输预约登记，告诉我注意事项。她说，如果做全麻的话，费用自付。

我又问了一嘴：“如果不打麻药，疼吗？”大夫答曰：“每个人的体质和承受力不同，不好说。有很多做普通胃镜的。” 我先预交了70多元的医用材料费。我感到一阵预先的痛感压抑——条件反射来了。

于是预约到周四，我先回家等待。这一天多的时间，我抓紧做预备的功课。我问了在医疗系统工作的女儿，她说很痛，痛死人，必须打麻药，还咨询了麻药费说200-300元左右。我说，那么贵，干脆我就做普通的，不打麻药了。她又说，给我出麻药费，必须做无痛的。然后，我去找度娘咨询有关的情况，很多的三甲大医院的大夫说普通胃镜一般的人是能够承受的，尽管有恶心、疼痛等不适感。我的思想稍微放松了一下。我又回过头和老蒯交流，因为她以前做过胃镜，很久了，我不记得了。她说，确实很难受，很恶心，很难受，总之也过来了。

来到了做胃镜的日期。医生说如果做无痛的话，须交600多元的麻醉费，我被骇住了：这么贵？不就打一针小麻药？麻子不叫麻子——坑人！于是就干脆下定决心做一般的。答复说是否做病理检查，那需要胃镜结果出来以后再行判断。

考虑到一般胃镜的难受，我在约一个小时的等候时间里，坐在过道的铁椅子上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到底能有多么痛苦？难道比关云长刮骨疗毒还痛苦不成？一个堂堂的男子汉，难道还不如老蒯等一介女流？想想艰苦的革命年代，夏明翰、赵一曼、刘和珍等革命烈士，那又是经历的如何惨烈的折磨啊？刘胡兰面对敌人的铡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竟能大义凛然。江姐在渣滓洞，敌人往她的指甲缝里戳竹篦子，那又是怎样的痛苦啊！她们又如何能忍住这难以忍受的痛苦呢？其实都是坚强的意志力。唉！比起他们所受的痛苦来，这点正常的小医疗检查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些，我竟觉得没什么了，不用给自己过大的压力，难受忍受一会也许就过去了。只要能做，就能忍受，自己是正常人嘛，有什么可讨价的！真爷们儿害怕这个？！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坚强的意志可抵千军万马。

上了做胃镜的专用小床，左侧卧。医生在我的头下面铺垫了些许卫生纸，是预备吐唾液的。只见高大杂乱的胃镜机器悬在我的头顶上，令人不寒而栗，简直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钢铁魔兽一般。

医生不停地摆弄着那根小指粗细的白花蛇一样的绳索，头部闪烁着铮亮的眼睛，这就是要进入胃部的探管了。医生接下来给我了一个牙咬，基本上正好满足张开的嘴型那么宽阔。我轻轻地咬住它。医生和我进行了短暂的交流后，开始正式地检查。我时而目望承尘，时而紧闭双眼，一切就绪。

事前一生让我吃了一小片麻药，感觉食道部位麻麻的，失去了知觉。

忽然，一个凉凉的东西进入了咽喉部，并且不停地摆动着，我感觉这条小蛇正在转进我的身体，虽然我无法看到它。我于是用力地呕着，大约翻江倒海般往外大呕了三口，就忍住了。我不住地给自己鼓劲：忍住，坚持住，一会儿就会结束的。小蛇在咽喉部蠕动了好久，我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着屏幕上出现的鲜红的图像，不停地翻动着，明白这就是自己的喉咙了。尽管不适感像汹涌的海浪一般袭来，但我紧闭双眼，咬紧牙咬，尽量抵消这种不适感，让它降到最低的限度。

慢慢地，小花蛇往我的食道部位移动。她的凉凉的小脑袋左寻右找，在我的食道里爬来爬去，那种凉意竟然觉得有些小爽，并不怎么难受，有些炎热夏天里的清凉一瞬的感觉。不过这个部位的检查用的时间应是最短，过了不久，就感觉小花蛇慢慢游到了我的胃里。

我能想象到，小花蛇瞪着铮亮的眼睛，先是探幽寻宝般进我的贲门，左右地晃动着。好像一个人进入深山的山洞探险一般，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警惕地寻找着敌人。小花蛇经过胃小弯的时候，我感到非常的难受，可能是肌肉受到一些挤压带来不适，于是我大口地呕了一下。大夫叫我坚持一下。除了那种亮亮的感觉一直伴随，倒是没有什么。我间或听到大夫说有关胃液的话。除了大夫让我深呼吸外，我一直试图稳定自己的心理状态，平静地呼吸。

小花蛇继续下游到胃的幽门、十二指肠和胃窦部位，这是胃的最底部，大夫看得比较仔细，来来回回在里面蠕动了不短的时间，我偶尔睁开眼，看看仪器上的画面，血红色的一片，来回翻动，什么也看不清楚。那种胃部的胀满感一直伴随着，总有一种想呕的感觉。我努力地忍住，到比较难受的时候，就合上双眼，默念观世音菩萨，这时候观世音菩萨总是前来守护着我，于是我就不感觉那么痛苦了。观世音菩萨利益天下众生，总是那么慈悲，爱护着她的虔诚弟子。

在胃的底部来来回回几个回合以后，小花蛇又向胃大弯和胃的底部。这回算是到了开阔地，感觉小花蛇游动地慢了下来，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是那种波涛汹涌的不适感时刻没有停歇。随着小花蛇的游移，我忽然有重大的不适，可能是它游逛得不规则了些，只想呕吐，但又欲呕又止，简直想把心给吐出来，只能不停地用嘴和鼻子做着深呼吸应对。

整个过程，好像老牛拉犁一样在胃里翻腾一遭。我闭着眼睛，尽量放松自己，让自己处于睡眠状态，尽量让肌肉松弛，咬紧牙咬，努力以这种坚强的毅力和物理的自我调适来抵消各种不适。感觉过了很久，小花蛇拖着它滑溜的凉凉的身体，慢慢地从我的胃里倒游出来，它扶墙摸肉，没个正形儿，好像正在经历一次难得的水中游玩似的。等到小花蛇完全从口中出来的时候，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坐起来，大夫微笑着和我说：“感觉怎么样，难受吧？”我说，还行。

以前看《西游记》的时候，看到孙悟空变作小虫，进入到铁扇公主的肚子里闪转腾挪、翻江倒海大闹胃宮的剧情，会不自觉地感同身受到那种剧烈的痛苦。这次的胃镜正是如此，但是痛苦是必然的，也许这种肌肉的自我调适比起完全麻醉来更容易激发身体的应激能力。正因为他是在人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进行检查，用时较短，恢复较快，安全度也较高。不管怎样，做完了就是胜利。

做完了以后，大夫让我在门外等候结果。大约十分钟以后，结果出来了，和预料的基本相似：胃炎，非萎缩性的，应无大碍。但是大夫还是让我做病理检查，于是我又交了400元的费用。答复让我四天后去病理检查结果。

想想当初如果选择无痛胃镜的话，加上麻醉费，全程下来要一千多元。不禁感慨：这年头，生病真是生不起啊！

新做完胃镜，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整个过程，还算顺利，承受的痛苦和自己预想的出入不大，既没有女儿说的那么严重，也没有大夫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一切都是经历了才知道，少了些战战兢兢，多了些游刃有余，这难道不也是人生的正确态度吗？这不仅仅是一次胃镜，更是完成了一次生理和心理上完美的自我挑战。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小马过河后才知道：河水既没有老牛说的那么深，也没有松鼠说的那么浅。（2024.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