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历史小说:空山红尘(《苏曼殊情传》)82
(2009-08-01 22:4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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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苏曼殊情传在爪哇赴印度回广州到上海去日本返爪哇文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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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班中华会馆。1910年春天的太阳明媚而温暖。
苏曼殊的四个女学生杨琛、黄鸾娘、苏金英和林璇正在为他抄录《去国行》《哀希腊》译稿。
俏丽而顽皮的黄鸾娘放下手中的笔,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对苏曼殊说:“累死我也!——老师!你剥削我们这么多劳动力,准备怎么犒劳我们啊?嘻嘻!”
苏曼殊佯装生气地用笔轻轻地敲了一下黄鸾娘的头,嗔道:“你这小妮子!才抄了几页就喊累!——说吧,想怎么敲诈我?”
杨琛、苏金英和林璇都停下笔来,看着苏曼殊和黄鸾娘。
黄鸾娘吐吐舌头,装作思考的样子,说:“要你请我们上‘椰岛风’去,你可能没那么多钱,本姑娘也不太忍心!——这样吧,你就请我们请我们吃一顿克杜巴或沙爹、登登什么的就行了!怎么样?”
“行!我给你们钱,你们自己买去!”苏曼殊爽快地答应了。
“耶!”姑娘们一起欢呼起来。
苏曼殊弯下腰去,拉开桌子抽屉找钱。他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纸币,朝桌上一扔,说:“拿去吧!”
“咯!——”纸币中掉出来一个图章,碰击着桌面,清脆地一响。
“老师,这章谁给你刻的?刻的什么?”黄鸾娘一把将图章拿起来,瞧了一下,问道。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帮我刻的,刻的是篆文。”苏曼殊回答道,随即念道,“‘我本将心向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什么意思?”黄鸾娘歪着头问道。
“别问那么多!趁我现在没反悔,赶快去买吃的吧!要不然你们就没得吃了!”苏曼殊开玩笑地恐吓道。
“别!别!别!”几个姑娘嚷嚷着跑了出去。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曼殊拿起昨天寄到的刘季平的来信,呆坐在椅子上,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唉!——”
刘季平在信中告诉苏曼殊说,同盟会内部目前正闹得不可开交:一月份黄兴在《日华新报》发表《章炳麟背叛革命党人之铁证》,指斥章太炎为清政府特务、革命党之叛徒;二月份,章太炎与陶成章等人在东京重组光复会,章太炎任正会长,陶成章任副会长,并创办《教育今语杂志》作为机关报,与同盟会正式决裂……
想起国内的革命形势,苏曼殊立刻便感觉胸中堵得慌,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绘画念头。他站起身来,在桌上铺好画纸,拿起笔,开始作起画来。不一会儿,一幅索寞的山水画便跃然纸上:远山淡影,雁阵南飞;近处孤树,一叶轻舟漂于寒江之上。整个画面幽寂砭骨。
黄鸾娘她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手中拎着吃食,静静地站在苏曼殊身后,瞧着桌上的画,谁也不啃声。她们似乎也感觉到了老师内心的孤愤与落寞……
不久,苏曼殊的吐血疾复发。前后折腾了几个月,医药费耗去七百余金,始愈。
时局的动荡,革命阵营内部的争斗,令苏曼殊深感人心叵测,不禁悲慨伤怀。多年以来,革命队伍就像一块陆地,他的生命之舟的铁锚,就扎在这块土地上。革命队伍内部团结,土地就坚实,锚就扎得稳,他的心灵之舟就感到安全、踏实;反之,他就感到风雨飘摇。他渴盼革命队伍能戮力同心、团结一致,每当听到革命队伍内讧的消息,他的心就泣血。
如今,苏曼殊又感觉自己像锚铁已经脱了岸的破船,被风雨裹挟向烟波深处。他的心又严重动荡了起来,飘摇无依。为了安定自己那痛苦不安的灵魂,他决定再次踏上朝圣之路,去印度参谒佛诞处,请求佛祖赐予自己一把慧剑,彻底斩断自己心灵中的情根,还自己以一片清凉世界,早日参透人生禅机,证得无上觉悟,修得功行圆满,乐登净土。
1910年5月,苏曼殊再次开始印度之行。轮船沿着苏门答腊岛,出马六甲海峡,入印度洋,向印度驶去。
这一次,他终于来到了印度。多年的愿望实现了!苏曼殊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趁这次机会,倾心空门,静坐蒲团,精穷玄机,研味佛旨,彻底解决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关于生命终极意义的问题。苏曼殊在中印度的芒碣山寺住了下来。他虔诚地到各处的古寺名刹去朝拜,聆听梵音,追寻佛踪,谦虚地向各座庙宇的高僧们讨教。那些僧人对苏曼殊也很是尊重,甚至将他与曾亡命印度的康有为相提并论。
在往复拜谒的过程中,苏曼殊惊奇地发现,中国的莲花只有红白两色,而印度的莲花竟有金、黄、紫、蓝等多种颜色,而且各种莲花都比中国的大许多而且更香。这一发现更让他坚信佛诞地的神秘和丰饶。
芒碣山寺在山中,山上遍是果树。苏曼殊喜欢吃甜食,每天都要采摘五六十颗鲜果食用,连续吃了将近一个月,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暗自想:有这么美味的鲜果可吃,今后可不食人间烟火了。没想到因为吃得太多,不消化,严重便秘,六日解一次大便,便时痛苦不堪。后来便秘好了,却又改成了痢疾,一日拉稀数次。
这样一结一拉,让苏曼殊彻底明白,自己“去道尚远,机缘未至尔”。一个连口欲也戒除不了的人,还谈什么参悟修行呢?这一觉悟彻底粉碎了多年以来支撑他灵魂的信念。参禅不成,反而希望破灭,徒增许多烦恼。这是苏曼殊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他痛苦不堪,思谋着逃离印度。
正在这时,他的朋友黄节给他来信,邀他到广州一聚。黄节的信,一下子勾起了苏曼殊的归国之思。他给黄节寄回一诗:“忽闻邻女艳阳歌,南国诗人近若何?欲寄数行相问讯,落花如雨乱愁多!”没过几天,便又踏上了归国之途。
苏曼殊自巴利八版出石叻,一路走走停停,向祖国进发。由于信念幻灭,他的情绪很消沉,沿途所见便多悲戚之景。路上,他又收到了黄节寄来的诗歌:“四载离悰感索居,似君南渡又年余。末遗踪迹人间世,稍慰平安海外书。向晚梅花才数点,当头明月满前除。绝胜风景怀人地,回首江楼却不如。”
第二年春天,苏曼殊终于从印度回到了广州。一进花城,他便兴冲冲地直奔广雅书院,去拜访黄节和蔡哲夫。归国之路的艰辛,让苏曼殊成了一个头发和胡须都一尺多长的“野人”,当他出现在黄节和蔡哲夫面前时,两个人一开始竟没有认出他来。等到苏曼殊开口说话了,黄节和蔡哲夫这才知道原来是曼殊和尚从印度回来了。两个人赶紧把苏曼殊拉到外面的澡堂子去洗了个澡,又把他拖到理发店。一番修理之后,“野人”这才变回了眉清目秀的苏曼殊。
苏曼殊与黄节和蔡哲夫一起在广州城大醉了几天后,又离开广州回上海,跟着新认识的朋友马小进,一起到照相馆照了几张相。这时,他开始撰写自传体小说《断鸿零雁记》,并且着手翻译梵文诗剧《沙恭达罗》。在上海住了一段日子后,他又回到了日本。苏曼殊先到松岛的金阁寺去拜访了僧人飞锡。飞锡是苏曼殊母亲河合仙的一个远方亲戚,当时正替苏曼殊删定旧作《潮音集》,并且为他撰写好了书跋准备印行。
辞别飞锡后,苏曼殊来到东京,去拜访老朋友、江苏无锡人费公直。在费公直的住处,苏曼殊的冰瘾又犯了,一天之内,吃冰五六斤,当天晚上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费公直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苏曼殊已经死了,用手探探他的鼻尖,还有气进出。第二天苏曼殊活过来了,复饮冰如故,费公直徒唤奈何。
这时,黄节又给苏曼殊寄来一诗:“五年别去惊初见,一醉殊辜万里来。春事阴晴到寒食,故人风雨满离怀。拈花众里吾多负,取钵人间子未回。自有深深无量意,岂堪清浅说蓬莱。”苏曼殊感动于黄节对自己的一片挚情,为他画了一幅《风絮美人图》,寄回广州。
这时黄永淇从爪哇来信,请苏曼殊重回喏班中华会馆任教。面对挚友的盛情。苏曼殊不能拒绝。于是在这年7月,苏曼殊又重渡爪哇,仍主讲喏班中华会馆。